重新回到自己房间的青年眼眸明显暗了下来,他借着玻璃看了眼自己这张脸。
惨白一片,看上去跟刚从地底爬出来的鬼一样。
可青年对于自己目前的状态并没有过多在意,他借着墙撑住了自己的身子,垂眸盯向自己手腕处的伤痕:“真可惜……”
清宁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由得皱眉,对小白吩咐道:【帮我看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小白晃了晃尾巴,疑惑地望向清宁:【宿主大大,在这个世界里的您,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自杀念头?】
【您在这个世界里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在这个世界里的晏清宁,是被整个世界偏爱的存在。
他会有爱他的父母,有疼他的兄弟姐妹,所有人对他都只会有善念。
他在精神和物质上都会得到旁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满足。
小白实在是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清宁是因为什么才要选择自杀的。
对于小白的问题,清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毕竟,没有相关记忆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晏清宁一直执着于奔赴死亡……
许是失血过多的原因,青年的精神状态并不大好。
他耷拉着眼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微微阖眼。
在眼皮阖上的那一瞬间,他嘴里喃喃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呢?”
清宁和小白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
他们要进入晏清宁的梦中,去看清真相。
——
脑中的眩晕感散去后,入眼的便是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前路的雾。
在这片大雾中,有酒坛相碰的声音,有酒浇火上的声音,有瓷坛碎裂的声音……
这里没有欢愉,没有快乐,只有压抑的,让人心头发慌的现实。
清宁托着小白,缓步朝着前方走过去,在过分模糊的雾气中循着那些混乱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摸索着。
实话说,这里的地方实在是过分诡异了些。
视野中逐渐亮起了一丝微弱的火光,清宁借着这缕微弱的光朝前方走着。
越是走着,便越能听到火舌燎烤纸张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蒙在眼前的雾气可算是散了不少,眼前的景象也越发清晰起来。
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穿着一身白衣,半跪在一个火盆之前,手上不断地捏着一张又一张有些泛黄的稿件往火盆里面塞。
火舌贪婪地将那些墨迹化为无用的飞灰,沉寂在火盆的最底端。
他的面上无悲无喜,瞧上去是一片平静的样子,可动作上却像是被抽离了情感的机器人一样。
呆滞,无情……
在火盆的后面是一个简陋的坟堆,没有立碑,没有装饰,只有两坛薄酒静静地摆在那里,显得过分凄凉。
手头的稿件被烧得差不多了,这人才缓缓起身,抱怨似的问这坟堆一句:“怪老头,你之前还说在你走之前要告诉我,值得我用一生去追求的东西是什么。”
“可你现在都没法说话了……”
他垂眸,将手头上的两坛薄酒浇到火盆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你总是不让我跟着你学,去写那些现实的东西,说这些都是不讨喜的。”
“可是只有这些现实,才能让我深刻地感受到,我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这个对他格外偏爱的世界里,他总会有种极度不真实的感受,只有悲惨的现实才会让他确切地感受到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手上还抱着一坛清酒,朝火盆里浇了一半,还剩了一半。
“怪老头,你自个儿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就别怪我这个臭小子把给你的酒偷喝了哈!”
他说着,朝嘴里猛的灌了一大口清酒,辛辣的味道刺激得他忍不住流泪,精致的小脸也变得绯红一片。
“怪老头,我最近又想到了一个故事,你等着,我讲给你听听!”
从未喝过酒的他显然已经醉了,靠在坟堆边上,神神叨叨地讲着:“这个故事的开头,是一个非常贪婪重利的商人,他遇见了一条美丽的鲛人。”
“这条鲛人浑身上下都是商人最为渴求的利益,于是商人开始引诱着小鲛人对他动情,让他在爱意和利欲的界限中模糊。”
他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又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渗了出来。
“怪老头,你要不要猜猜故事的结尾是什么?!”
他靠在无碑的坟堆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他想要的回答。
沾了泥的手随便抹了把脸,他又继续说:“故事的结尾是,商人成功地榨干了小鲛人的所有价值,小鲛人成为了没有任何价值的蠢物。”
“他失去了漂亮的脸,失去了哭出珍珠的能力,失去了天生地养的好嗓子,他在无限趋近于人类的过程中,被大海所拒绝。”
“他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了。”
半坛薄酒入肚,胃里烧灼一样的疼意不断地翻涌着,烧得他面颊泛红,意识上也有些模糊。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身体被酒液烧得滚烫,让他的头不住地泛疼。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用头朝树上撞过去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拖住了他的脑袋,并贴心地为他轻揉着发晕的太阳穴。
“我的阿宁,你这是怎么了?”
那道声音温和的狠,如同春风一般。
晏清宁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他,终于从视野中看清了这个清冷温和的神明。
他的呼吸还带着酒气,脑子混沌一片,也不是什么清晰的样子。
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旧用力地抓紧了这位神明大人的胳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去看着他的身影。
“我记得你……”
晏清宁抓着他的胳膊,像八爪鱼一样朝他贴近着:“你在我小时候出现过……”
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明显已经醉得不轻,浊安只是微愣了一瞬,便拍了拍他的脊背,顺着他的意说:“嗯,我出现过的。”
晏清宁晃了晃脑袋缓神,盯着他的脸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现在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