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轻笑声夹着无奈，是清宁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眸，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中的神明大人，却发现那位神明被这个世界排斥着，身形被迫扭曲拉扯着，看上去形如恶鬼一般。
奶团子在掉下来的那一刻捂住了自己的眼，自然没能瞧见神明扭曲如恶鬼的样子。
他仰头看向这位突然出现的神明，奶声奶气地问他：“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不可以给我当媳妇？”
神明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那好，我等你长大。”
这个世界终归是在排斥着身为神明的他，以致于他的身体又一次变得虚化，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变轻。
“阿宁，我等着你……”
清宁上前伸手去抓，却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指尖化为流光，消散了个彻底。
年幼的奶娃娃对于神明的消失并没有过多的感触，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有点神奇而已。
小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宿主大大别担心，您的神明大人在外面等着您的。”
清宁微微垂眸，视线正巧与那个精致的奶团子对上，但很快，奶团子便主动移开了目光。
随着他的年龄逐渐增长，他已经看不到清宁的存在了。
奶团子这次躲的地方有点远，晏家的保姆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他。
“小少爷，您这次又是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保姆在他面前蹲身与他平视，语气温和：“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您的。”
奶团子转了转黑黝黝的眼珠子，指着不远处的蝴蝶说：“姐姐，我喜欢那个。”
保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几只纯白的蝴蝶凑在一块飞舞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美感。
保姆只是看了一眼便了然，转身去拿了个玻璃罐塞到奶团子手里，又给自己拿了个捕蝶网。
她的动作格外敏捷，不过一会儿就将飞舞着的蝴蝶通通捉起来，塞到了奶团子捧着的玻璃罐子。
奶团子捧着玻璃罐，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的蝴蝶一下接一下地扑扇着翅膀朝玻璃边上撞过去。
那双深色的黑眸满是疑惑。
“姐姐，为什么这些小蝴蝶都要往玻璃上撞啊？”没接触过恶念的孩子总归是单纯的，他仰头天真地向保姆询问：“明明它们撞到玻璃上就会疼的啊？”
保姆在他这双清澈的黑眸注视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比较合适。
她的嘴张张合合半天，只能丢出个模棱两可的借口：“因为小蝴蝶不喜欢被关起来吧！”
“它们这种小昆虫就是比较喜欢自由，见着外边好看的风景就想去看看，见着好闻的花朵就想去闻闻，飞一步想一步，不计较曾经，只向往过去。”
保姆越说越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急得额头上不住地冒着汗。
奶团子不是什么喜欢为难人的性子，他见保姆说不出来结果，也不再追问，只是垂眸看向自己手里这几只不顾一切撞击着玻璃的蝴蝶。
“小少爷，也许对于蝴蝶来说，外界的自由远比疼痛给他们带来的价值要更多一些。”
奶团子不懂这些大道理，他只会眨着圆滚滚地大眼睛盯着别人看，等着别人给他解答。
保姆像是参悟到某种特别的真理一般，认真地对奶团子说：“小少爷，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东西，它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值得以一生去追求。
就如同自由对于蝴蝶一样。”
——
保姆的话在奶团子的脑子里不断地打着转，让奶团子都没有心思去看自己手里抱着的玻璃罐。
玻璃罐中装着的蝴蝶有些已经飞不动了，可它们仍旧在拼尽全力去靠近着玻璃边，用自己细小的触手一遍遍地扒拉着玻璃，希冀着能通过这种方法，重新归于自由。
奶团子将玻璃罐摆在桌子中央，趴在桌边盯着这些飞不动的蝴蝶看，黝黑的深眸里面闪烁着深深的疑惑。
清宁就站在他对面，低着头看着这个曾经的自己。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场跨越时间的交流，却又像是被某种特殊的屏障阻隔一般。
清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口中无情地骂了一句：“蠢货！”
小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当清宁是在骂他。
可过一会他发现清宁的目光仍旧落在奶团子身上，气得在他肩头跺脚：【你骂谁蠢货呢？！】
【那么可爱的奶娃娃，你怎么骂的出口的！！！】
清宁嫌他吵得厉害，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颈，单手捂住了他的脑袋，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这个曾经的自己。
奶团子也许是发现了玻璃罐里的蝴蝶没什么精神，拔了罐子口的塞子给它们通了通气。
可他刚把塞子拔出来，原先在罐子里没什么精神的白色的蝴蝶纷纷窜了出来，直直地朝着玻璃罐的开口方向飞过去。
奶团子一时没注意，被蝴蝶煽动翅膀时带出来的粉尘碰了鼻子，忍不住打了个重重的喷嚏，手里的玻璃罐也在这时砸到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在一片碎玻璃中，还有一只残翅的蝴蝶颤巍巍地向前爬行，时不时地还会煽动着它那已经残缺的翅膀。
奶团子见状也不去管别的小蝴蝶了，蹲下身专心致志地盯着这只有缺陷的蝴蝶。
清宁也不说话，顺着他的动作蹲了下去，同他一样注视着这只残翅的蝴蝶。
小白察觉到气氛凝重，一时也没瞎开口，同这两人一样，乖乖地蹲在一边，看着不断振翅的残缺蝴蝶。
这只蝴蝶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不少人在盯着它看，更加卖力地煽动着自己的翅膀，费力地起飞着。
终于，它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煽动着自己残缺的翅膀飞了起来。
在飞往外界的那一瞬间，它在奶团子的头顶微微停顿了下，似乎是在感谢他愿意放它离开。
奶团子仰头看向飞向外界的蝴蝶，脑中不由得想起了保姆先前说的那一句话。
“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东西，它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值得以一生去追求。”
如果对于蝴蝶来说，值得用一生去追求的是自由……
那么他呢？
值得他用一生去追求的东西……
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