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青年话里是什么意思，迷茫地眨着眼睛看着他。
在心脏处搅动的镰刀骤然被拔出，身体上的疼意让他很不舒服，可他却抓紧了青年的手，固执地问他：“你……是谁？”
青年拨开他额前黏连在一起的发丝，掏出手绢一点点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鞋印和污浊，声音蛊惑：“我亲爱的哥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胸口处被镰刀刺了个大窟窿，此刻正大股大股地涌现着鲜血。
青年对于自己造成的伤势毫无愧疚之心，亲昵地靠近着他：“你记不记得我都没关系，因为我会永远地记着你的存在……”
“我会记得，我们是这个世间最亲密的家人……”
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固执地盯着青年，又一次发问：“你……是谁？”
“我叫陆予，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哥哥可以记得我的名字。”
他笑盈盈地望着逐渐瘫倒在地上的少年，手上握着的镰刀凭空消失。
“哥哥，等你醒来后，我会送你一份很棒的大礼！”
瘫倒在地的少年心口处的伤口逐渐停止了渗血，身上的那些伤口也在这时诡异地愈合着。
——
脑中因为失血产生的晕厥感逐渐褪去，他缓缓地撑着身体起身，手上却碰到了某种冰冷的软体组织。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大块的残肢断臂堆在他面前，暗色的血迹浸透了他身上那件被垃圾污染的裤子。
他看着这些被摆放得板正的头颅，一一对应着他们的身份：
这些被分尸的人中有辱骂他的那对母子，有拿烟头烫他的男人，有用鞋底碾他的男人，还有那个分他馒头引他到巷子里的小乞丐。
他对于这处骇人的环境丝毫不知，更不清楚自己手上在何时拿到了一把沾了血的刀……
“啊！！！”
一个误闯入这里的女孩被眼前的惨案吓得大叫一声，惊恐地看向在一堆碎尸中坐着的少年。
“有杀人犯！！！”
她被吓得不轻，双腿都打着软，整个人怕得要死。
人们总是热衷于半真半假的八卦，听到这么刺激的消息，自然会有不少有猎奇心思的人窜过来看看。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直接扶着墙边吐了起来。
呕吐物的味道和尸体腐坏的味道混杂在这处小巷子里，冲得不少人都皱起了眉。
“好恶心的味道，他究竟是怎么在这里待下去的？！”
“杀人犯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东西吗？恶心得跟下水道里的臭虫一样！”
“阴沟里的臭老鼠，看着他就让我倒胃口！”
“脏成这样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蛆虫的味道都没他冲！”
……
一声接一声的谩骂朝他蜂拥而来，没有一个人在意他是否是无辜的。
他们根据着他们所看到的，将自以为的“正义”强压在少年身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费心思去考虑少年是否也是受害者。
“我没有杀人……”
这一声微弱的辩解很快便被人群怨毒的咒骂声压下，所有人连思考一下都不愿意，就擅自给他定下了罪责。
一个臭鸡蛋骤然砸向了他的头，紧接着便是烂菜叶，泥巴，垃圾……
人们将他作为自己宣泄不满情绪的垃圾桶，肆无忌惮地对他发泄着自己在生活中承受的苦闷，将满满的恶意给予这个犹如白纸般的少年。
他低垂着头，阖眸掩下眸中那些凝聚起的阴翳，任由人群的恶意砸向他。
“啧……”
一声不满的哼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温热的鲜血迸溅到了脸上。
刀刃入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睁开的眼中尽是粘稠的血色……
陆予挥着巨型镰刀收割掉围在这里的生命，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发出痛呼声，便被永远地剥夺了呼吸的权利。
青年拿着手帕一点点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污浊，滴着血的镰刀随意地扔在脚边。
“哥哥，这下你看清了吗？”陆予盯着他那双已经开始浑浊的眸子，蛊惑道：“人的本性都是恶劣的，他们从不会去考虑事情的真相，他们只会根据已知的去判断。”
“这样糟糕的世界，应该被我们亲手毁灭的。”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既不赞同他的话，也不否认他的话。
陆予见状低叹了一声，抬脚将镰刀踢起，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哥哥，你是我最亲密的家人……”
“我本是不愿意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的……”
这一次的疼意与上一次并没有过多的出入，他怔怔地看着陆予那双浑浊的黑眸，隐约从中看到了几分惋惜。
他在为我的死亡感到惋惜吗？
——
这一次醒来的地方不再是尸块堆，反而是一处僻静的院落。
他眨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见不少人都朝着一处小屋过去，自发跟了上去。
这间小屋内里大大的，供台中间摆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泥塑，前边则是用于上供的一些贡品之类的东西。
“浊安神君，愿您能庇护我的孩子免遭灾厄。”
“浊安神君，愿您能庇护我今天的彩票得以中奖。”
“浊安神君，愿您能庇护我往后的工作顺利。”
……
人们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地向那个看不清面容的泥塑祈求着自己的愿望。
这是他所看到情景。
他对于这一类的行为并不理解，却也像模像样地模仿着他们的动作，跪坐在蒲团上，恭敬地向那个看不清面容的泥塑跪拜。
“神明大人，我为何诞生于此？”
他身上的脏污和血迹与这处寂寥的神庙格格不入，偏偏他面上的神情比所有的信徒都要虔诚。
有人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味道，捏着鼻子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小乞丐，怎么跑到神庙里了？！”
“一个搁垃圾堆里的东西，学人拜神做什么？”
“神明才不会去管一个垃圾的命运！”
熟悉的咒骂声和鄙夷声又一次响起，将这处僻静的院落衬得有些聒噪起来。
他呆愣地看着这些对他破口大骂的人，半跪在蒲团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神庙中的泥塑微微亮了下，但很快便又一次沉寂下来。
扛着镰刀坐在神庙顶上的陆予看着被所有人嫌弃的少年，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起来。
“我亲爱的哥哥，你就是该这样的，被所有人嫌弃，被所有人误解，被所有人厌恶……”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我们才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然而，下一秒他唇边的笑意便凝滞住了。
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将被众人鄙夷嫌弃的少年紧紧地护在怀中，温声地哄着他：“抱歉……”
“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