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晏清宁醒过来后,身体就像是开启了自我保护的机制一样,他拥有着所有的记忆,却独独忘了沈浊安的存在。
或者说,他不是忘了沈浊安,而是将沈浊安看成是另一个人……
“神明大人,近期又有不少江湖郎中赶来北郡支援疫区了!”
晏清宁将头搁在沈浊安膝上,兴冲冲地说着:“他们说是研究出了个方子,很快就能让疫病褪去了。”
沈浊安轻抚着他的头顶,落下的发丝遮住了眼尾处的伤:“……阿宁的身子如何了?”
“姜大夫说了,只是疫病的初期,稍微喝些汤剂就能好差不多了。”晏清宁闲来无事,捉着他的手指玩,与他谈论着近日北郡的情况。
“神明大人,目前北郡的疫情已经得到了相对应的遏制,生不出什么乱子的。”
“姜大夫他们说了,这次的疫病虽然来势汹汹,但本质上并没有过大的危害,只是北郡的这些个郡守县令不作为而已。”
“不出一个月的时间,这边的疫病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沈浊安能听出他话里的欣喜,将手上拿着的皇城情报藏了藏,轻轻地顺着他头发:“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晏清宁微微抬眼去看他,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他压在书底的情报,刺眼的朱红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中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直接向沈浊安追问,只是默默地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神明大人,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北郡现在的情况?”他抓着沈浊安摸上自己的脸,眼尾微垂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您自从我这疫病好差不多的时候,就没再陪我出去过了……”
“神明大人这么冷落我,都让我恨不得这疫病没好全了……”
沈浊安最拒绝不了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见他这么说,当下软了心肠。
“别这么说,我随你一同去就是。”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晏清宁的兴致明显高涨了不少,甚至像个孩子一样扑过去抱住沈浊安。
这样的情形自晏清宁病好后便常常上演着,沈浊安自然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自然而然地将他揽入怀中。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人身上,一时竟没注意到压在书下的情报,就这么被晏清宁悄无声息地顺进了衣袖中。
晏清宁窝在他的怀中,目光却总是落在他被发丝遮住的那处眼尾。
总觉得,神明大人在刻意遮掩着这一处。
他知道神明大人一向会惯着他,借着在他怀中胡闹的功夫,撩开了遮在眼尾那处的头发。
白皙的皮肤上,留着一道淡粉色的伤痕。
晏清宁心头的疑虑更深了些,抱着沈浊安的手缓缓松了些力道。
神明大人的眼尾处,怎么会有伤?!
——
北郡的疫情在逐渐被遏制,因为钱粮克扣而造成的饥荒也在沈浊安一系列雷霆手段下销声匿迹。
晏清宁拉着沈浊安的手走着,像个孩子一样,见着些什么新鲜事都得凑凑热闹。
正巧前方有人在那布棚施粥,晏清宁一向乐意去凑热闹,松了沈浊安的手就要过去。
就在指尖相离的那一瞬间,沈浊安骤然再次攥紧了他的手。
“神明大人?”晏清宁转身疑惑地盯着他看。
“无事。”沈浊安垂眸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感,“只是想牵着阿宁的手而已。”
他在尽力地模仿着他认知之内的“神明大人”,强行掩盖着自己属于“沈浊安”的那一面。
像戏台上的丑角一样,笨拙地模仿着旁人,惹来一片贻笑。
晏清宁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主动攥紧了些,笑眯了眼:“神明大人想牵就牵着,阿宁永远都不会反抗神明大人的意愿的。”
浅眸的爱意亮的有些扎眼,沈浊安偏头避开他眼中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意,不自然地抿紧了唇。
晏清宁显然已经习惯了沈浊安这种话说一般就不说的性子,拉着他走到粥棚,主动担起施粥的工作。
那些侍卫见他主动上手,没人敢拦着,甚至主动把舀粥的勺子递给他。
沈浊安呆呆地接下他递过来的勺子,迷茫地看着他。
晏清宁眨了眨眼:“神明大人,你不是一向慈爱,悲悯众生吗?”
“我们一起施粥不好吗?”
慈爱?
悲悯众生?
这两个词跟他完全搭不上边,他贪权慕势,只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处理政务是为了更好地统揽权势,为百姓做事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换得好听点的名声而已。
但这两个词是小皇帝心头的那个神明大人,他要是想模仿那人,就必须去做这些他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就必须……
把自己属于“沈浊安”的那一面抹除。
身为替身,要有替身的自觉……
沈浊安咽下心头翻涌的苦涩,点头应下:“好。”
得到肯定回答的晏清宁明显高兴了不少,热络地招呼着前来领粥的百姓,完全没有那种在皇宫时被环境强压出来的规整,整个人都随性了不少。
沈浊安捏着手中的勺子,动作僵硬地学着晏清宁的动作为百姓施粥。
两人加入了施粥的行列后,原定在中午结束的施粥行动在上午就结束了。
晏清宁闲不下来,又主动张罗着要拿陈远县衙府中那些粮食挨家挨户地送过去。
“不行。”沈浊安板着脸:“你的身体还未好全,不宜过多操劳。”
晏清宁看着他这副样子,扁了扁嘴撒娇:“神明大人,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信你可以让姜大夫给我再诊治一番看看,我保证我的身体好的很!”
沈浊安拗不过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带你去姜尧那里看看,他说可以才行。”
晏清宁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半答应了,主动抱住了他,在他唇上留下一吻:“我就知道,神明大人永远最好的人了!”
可我不是你口中的“神明大人”……
我只是一个低劣的,占着旁人身份的赝品……
这些话沈浊安没说出口,他深陷于晏清宁毫无保留的爱意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些爱意并不是给他的。
这些纯粹的,赤诚的,毫无保留的爱意,都是给那个被晏清宁称为“神明大人”的家伙。
只有那人,才拥有着晏清宁全部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