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说的不错。
实际上他和他的父亲都是疯子。
宁芝雅偏头看着颜欢,眼前被一片红色遮盖,渐渐的看不真切颜欢的脸,最后越来越模糊,眼中彻底变成一片朦胧的红色。
是血吗?
宁芝雅闭上眼,心里默念。
这一刻仿佛自由这个词跟宁芝雅更为相配,他宛若一只翩飞的蝶不顾一切的缓缓倾倒下来。
颜欢立马冲过去稳稳接住即将倒下来的宁芝雅。
怀中的人彻底失去任何意识昏迷了过去。
颜欢叹了口气,松开握着剑的手,以便更好的抱着宁芝雅。
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那一刻颜欢将宁芝雅打横抱起。
她望着侧脸沾染上零星血迹的宁芝雅心里密密麻麻弥漫上心疼,像是有蚂蚁爬过,让她的心不得不为这样的宁芝雅而惊艳。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闪烁着疯狂因子的宁芝雅更为让她着迷。
颜欢眼神微深。
被颜欢稳稳抱着的宁芝雅感觉自己半梦半醒间被人温暖的安抚着,慢慢的摇着,伴随着轻轻的哼唱声哄他入睡。
百花包围的温暖,轻声细语的俚语,是他童年岁月中难得的几盏孤灯。
那时候犹记得母亲对他还是很温柔的,无论是哄他睡觉,还是陪他玩耍,都是极为的耐心。
那时候尚小的他早已懂得许多东西,比如父亲嫉恨的目光和对他的冷眼相待。
当时不明白,以为是父亲厌恶他,后来才知道,只不过是父亲眼中只愿有母亲一人罢了。
他们都错了,世人都错了,林姑姑也错了。
善妒狠毒的从来不是他的母亲绯月,而是他的父亲宁泽兰。
绯月即便是受盟主命令,不得不潜入医仙谷力求拉拢和盗取医仙谷的秘宝丹药,也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苗疆圣女从来不是什么擅于心计谋断之辈,反而因为身份的优待,倒是活得颇为简单天真。
明明是一副美艳妖惑的长相,却偏偏不懂情爱世俗之事。
那时,她怀着心思进入医仙谷,却没想到偶然间遇见医仙谷谷主宁泽兰。
樱花树下,懵懵懂懂的苗疆圣女和高雅清冷以救人为己任的神医谷主就这样意外的相遇。
本来以为是一段缱绻佳话,虽然最开始也的确是一段佳话。
但是,就在绯月决心和宁泽兰在一起之后,便想斩断同武林盟的一切联系,就连苗疆也少了来往。
只是为了不给医仙谷带来麻烦。
那之后,两人的恩爱便是众人可见的。
为绯月种下的一片又一片樱花林,亲自酿的青梅酒,似乎也能说明宁泽兰很少开口的爱意。
但是纵使宁泽兰自己也没想到。
自己会这么不愿绯月接触到除开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最开始的他还能忍,可是看多了绯月对着众人不加以防备的笑意,对病人的关心,甚至在有了孩子之后,对孩子的出生抱以美好的期待。
他渐渐的不能克制了。
最后是绯月愤怒的打翻了宁泽兰亲自递过来的堕胎药,即便是用其他的药材将红花的味道遮得再严实,却仍然瞒不过自小学蛊的绯月。
那时绯月第一次想逃离医仙谷,也是宁泽兰第一次将人关起来。
绯月本就是无拘无束的,习惯了田野间的风,也踏遍了苗疆的相思湖水,喜欢看热热闹闹的集市和灯会。
但这一切都是宁泽兰给不了的。
于是他最后不得不妥协,即便是知道那个孩子留下来会对绯月的身体造成影响。
宁芝雅小时候的记忆的确没有出错,那时绯月经过千辛万苦生下了她的宝贝,怎么可能不爱若珍宝?
但不久后,武林盟和苗疆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都想找寻绯月的下落。
宁泽兰如愿以偿以保护绯月为由,替换了两人的身份。
他贪心的不愿任何人接近自己的珍宝。
宁泽兰换上红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细细的装扮,刻意的修饰下竟然无人看出不同。
绯月也换上男装,成为积玉怀风的医仙谷谷主。
两人身量相同,如今互换身份,倒也不曾被人发觉。
只是医仙谷弟子难免会疑惑,为何夫人如今会寸步不离谷主身边。
总之无论到哪里,总会有夫人一抹红色的身影跟在谷主身边。
可是宁芝雅知道不是这样。
不久前母亲就不爱抱他了,就连身上的香味也消失了,反而出现在了父亲身上。
聪慧的宁芝雅却也只是看着,并没有说出只言片语。
那个时候的他也想母亲能永远留在他们的身边。
好像……这样的母亲开心了许多,不仅可以不再用蛊术,还能让自己的医术派上用场。她可以肆意的和众人交谈,关心病人,甚至能与弟子们探讨医术。
而父亲却甘愿成为母亲的陪衬,拥有了母亲美丽的容貌,却是只能在一边贪恋的注视着母亲。
似乎,这样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父亲和母亲都暂时的在一起,没有提过离开。
可是,这样虚掩的平静有一日也终究会被打破。
那一日,母亲救了身受重伤的林姑姑。
少女的炽热爱意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宣泄了出来。
母亲窗户边的花儿,抑或是暗暗注视的爱慕眼光。
即便是在最后,母亲珍重的告诉林姑姑,她早已经成婚。
这依旧无法挽回父亲支离破碎走在崩溃边缘的心。
他母亲很聪明,好像从来都知道父亲在干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过了几日,母亲很平静的将林玉瑶送出谷外。
也开始叮嘱谷内几个长老要好好培养他,铺好了他的后路。
最后,像是平常和父亲在月下饮酒一样,赴父亲的邀约。
只是这一次,他们换回了自己的身份。
绯月也穿上了自己的艳色衣裙,盯着宁泽兰如玉的身影缓缓一笑,丝毫不犹豫饮下了宁泽兰准备好的毒酒。
他们不知道他也藏在那个地方,偷偷的看着他们。
他看着父亲的眼中是震惊和后悔,在明知道无法挽回后,也饮下了桌上的青梅酒。
宁泽兰鲜少露出脆弱的神情,他癫狂的大笑,嘴边的鲜血缓缓涌出:
“绯月,下次不要遇见我了……我,是疯子。”
可是看向母亲的身影却是眷恋和爱意,他也用爱意了结了两人。
宁芝雅迈着小小的步子茫然的走到两人身边。
他看着父亲一直看着母亲,就像是想将母亲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
他轻轻的合上了父亲的眼。
就在走到母亲身边时,才发现母亲并未死去,只是无力的闭着眼坐在了地上而已。
原来父亲没有在母亲的那杯酒里下毒,甚至这次也不过是让母亲光明正大的离开他罢了。
宁芝雅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猜出了真相。
母亲的脸上是泪,她起身在宁芝雅面前饮下了父亲没喝完的半杯酒。
她缓缓靠在父亲身边,声音逐渐消失:
“你从来不信……不信我喜欢的只有你……”
她最后用尽力气转身看着他:
“雅雅,我想看看集市的灯会,想看看许愿的河灯……”
你替我去看看吧。
那天后,宁芝雅再也没有家人了。
他彻底成了凄清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