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笑着跟婶子点头:“婶子上次您买回去的菌子您家闺女吃的可还喜欢?”
女人笑容更灿烂:“还得谢谢陆丫头的菌子,就是我家那死丫头没福气,那么鲜的菌子竟然嫌味道不好一口没吃,只喝汤,菌子最后全进我家小子的肚子里。”
说完把手搭在一旁男的肩上,听见这话陆瑾翘起的嘴角缓缓压下来。
这话说的乖巧,嫌弃味道不好却没吃菌子只喝汤。
上次陆瑾卖的是黄牛肝菌,一斤六十文,黄牛肝菌味道鲜,数量少,售卖到最后剩下不到一斤。
菌子品相不差,就是数量少不太好卖。
陆瑾本来打算带回去做菜,谁料女人过来说,她闺女听说集市上有好吃的菌子就嘴馋想吃,看着陆瑾剩这么点,想问问能不能便宜点,给闺女解解馋。
当时看着女人醇厚质朴的打扮与表情,又听见她说自己闺女才五岁,陆瑾心一软,就收女人十文钱,把价值近四十文的菌子贱卖给她。
今天听见她说,她闺女一口没吃,陆瑾哪能不生气,家境不好,又是五岁的小姑娘,哪里会挑食,都是大人给什么吃什么。
陆瑾扫了眼女人身边的男孩,女人也觉察到她的目光,笑着介绍:“这是我儿子,今天地里头不忙,就跟着我来集市玩。”
眼前男孩看着十岁左右的样子,手指叼在嘴里,两只眼睛直盯着陆瑾筐里的菌子,就差把想吃两个字写在脸上。
陆瑾心思一动,抓一把筐里的菌子给女人笑着问:“您跟儿子都出来,闺女在家干啥?”
女人乐呵呵的接下,满不在乎地说:“小丫头在家能干啥,婆婆上地她就跟着去帮帮忙,跟在屁股后头干干活啥的。”
见陆瑾似笑非笑地看她,女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正好女人的摊位来客人,她便借口转过身照顾摊位去,只剩下小男孩还看着陆瑾。
俨然他知道,上次吃的菌子就来自这个人,女人拉他让他回头,他不依,闹着要吃菌子。
陆瑾只当这场闹剧不存在,她上次真是昏了头,一次都没见过那人闺女,听几句可怜话就心软。
被人摆一道也属自己活该,爹的,全怪自己烂好心,偏听偏信。
从小自己受父母疼爱,没经历过别人口中原生家庭的痛苦,就以为做父母的都会对子女好。
原来孩子多的家庭里头,父母的好是要分主次。
谁能想到打着女儿旗号讲价的女人,这么重男轻女,五岁的女儿下地干活,十岁的儿子却跟着大人玩。
菌子更是只给女儿喝汤,菌汤是鲜,但在这个时代,不富有人家的汤只能当做水。
陆瑾气恼,真是白瞎了她的黄牛肝菌。
陆瑶愤愤不平:“刚刚就不该给她那把鸡油菌,咱们又采又洗的,多费劲。”
“就当买消息的钱,她不放松,怎么会说实话。”陆瑾拍拍陆瑶安慰她。
三筐半的菌子,一斤十五文,两人卖到过午时才卖完。
剩下筐底的一点菌子,男孩催着女人买菌子,女人瞅着想上前,又不好意思。
陆瑾将簸箕往筐上一放,背着筐就走。
她是人,不是许愿池的王八。
和陆瑶在路边小摊吃过午饭,陆瑾就去书坊,一方面看看印书的进展,另一方面等孙飒。
书坊渐渐掌握活字印刷术的窍门,工人工艺逐渐娴熟,工序步入正轨,能印出工整干净的书籍来。
掌柜更是在第一版书本印出来后,亲自带人去戎州城商谈生意。
戎州距长宁县三百多里,马车一日行六十里,连商谈带路程一趟至少半个月时间。
陆瑾去的时候掌柜还没回来。
小二笑着说:“按照路程,掌柜这两天就能回,姑娘不妨过几天再来。”
“你忙去吧,不用管我,我等个人便走。”
闻言小二搬凳子给陆瑾二人,让她们在书架边坐下。
陆瑾拿起一本《素书》给陆瑶讲解。
陆瑶字认的不多,但讲释义她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她不像陆璇小,还是一张白纸。
有些道理在她心里已经扎根,陆瑾无法改变。
只能带她出门多看多听,给她讲不同的书来丰富她,好让她晓得,道理并非一成不变。
陆瑾讲到《安礼》篇时,与她解释“饥在贱农,寒在堕织。安在得人,危在失士”这句话的意思。
“轻视农业,必然会让百姓挨饿;养桑蚕懒惰,必然会挨冷受冻。
“得到人才国家能安定,失去人才国家就有危难。
“归根结底要以人为本,人是主要成产力,因为只有人有改变自然、创造事物的能力。”
陆瑶疑惑:“人不都是定好的吗?每个人都是种地成亲生子,等儿女长大,又会重复这样的生活....。”
还未说完,旁边一男子哈哈大笑:“这等浅薄见识,也想懂得《素书》这样奇文经典的真正含义?”
男子身着锦袍,带着小厮,一旁还有个带斗笠的妙龄少女,在扯他的衣袖,隔着纱帘看不清少女容貌。
不顾女子制止,男子继续说:“女子就该在家绣花,等到年岁嫁人相夫教子,又不能考取功名,读书做什么!”
陆瑾不急不躁,抬手翻过一页书:“人所以能自诚而明者,非生而知,则出于教导之明而修习之至也。公子生来就什么都会吗?”
“我看男子才该在家绣花,相妻教子,见识如此粗鄙,还读什么书考什么功名。”
“怕是考上也是个鱼肉百姓、为非作歹之人。”
陆瑾不自证,只将问题抛回给男子。
自证什么的最麻烦了,吾三省吾身,吾没错。
又不是女子不愿意读书,是这个社会将资源都倾斜在男子一方。
女子夹缝生存已诸多艰难,读书更是妄想。
久而久之,男子自相抱团,女子无人掌握话语权,于是任人宰割。
男子压榨女子身上可利用的一切,到头来还要说,女子天生就该这样,做事肯定不如男子。
啊!呸!什么狗屁逻辑不通的道理。
陆瑾对此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