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慢慢喝着酒,说笑着。
平儿忙着整理各房送给王熙凤的生日礼物。
王熙凤突然想起贾蓉,每一年,谁都有可能忘记她的生辰,唯独少不了蓉哥儿的,总是及时送上生辰礼物。
今年贾蓉去了江南,却唯独少了他的份儿。
不对,还有自己的好姐妹秦可卿和林家嫡女林黛玉。
如今贾蓉左抱秦可卿,右拥林黛玉,怕是快活似神仙,哪还记得劳碌命的自己。
没想到贾蓉隐藏的如此之深,装傻充愣,硬是将荣宁二府的人都瞒过去了。
王熙凤想起小时候跟在自己的身后,叫着凤哥儿的小屁孩,终于长大成才了,不由得又喝了一钟。
王熙凤自觉今日酒喝多了,已经上头了,心脏的跳动也是杂乱无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想要往家去歇歇。
王熙凤便和尤氏说道:“今日的酒喝得有点多,我要去洗洗脸,散散酒气。嫂子帮我多照看一下。”
尤氏自然是点头答应。
凤姐儿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后檐下走去。
平儿见王熙凤的酒喝多了,就特别留心,害怕王熙凤出了岔子。
如今平儿见王熙凤要走,急忙追了上去,去搀扶已经走路不稳的王熙凤。
王熙凤感激的望了平儿一眼,还是自家房里的人贴心真诚。
微风吹过,王熙凤越发觉得脑门里隐隐作痛,凤目迷离隐忍,脸颊绯红,小嘴紧抿,身姿依旧挺直,只是步履稍显不稳。
刚走上角廊,王熙凤远远的望见自家房里的丫鬟,在角门处张望着,看见王熙凤和平儿的身影,拔腿就跑。
王熙凤看见了,便起了疑心,大声喊道:“谁在哪里,赶紧过来扶我。”
那丫鬟装作没有听见,脚下却越发利索,走的飞快。
“璇儿,你赶紧站住,过来帮我扶着奶奶。”平儿从背影里,认出璇儿,也出声喊道。
璇儿见身份被揭穿,只得转身走向王熙凤。
王熙凤也不言语,只管让璇儿扶着自己,就近选了一个小院子,走了进去。
因为王熙凤的生辰宴,丫鬟嬷嬷都出了份子钱,每个人都是抱着赚回本的心思,基本上都去花厅吃流水席去了,院子里的房门紧锁,也没有发现石凳之类,王熙凤就随意坐在台阶上,大腿岔开,颇有一种回到年少假扮男子的轻狂状态。
“璇儿,是吧?为什么见了我就跑。若不说实话,我就平儿去喊小厮进来,将你绑了,发卖出去。”王熙凤伸出玉手,按压了额头两侧,才开口问道。
璇儿本就忌惮王熙凤之威,现在再被王熙凤一吓唬,早已魂飞魄散,只管哭着磕头求饶。
璇儿哭道:“我原没看见奶奶来。我又记挂着房里无人,所以跑了。”
凤姐儿道:“房里既没人,谁叫你来的?你便没看见我,我和平儿在后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越叫越跑。离的又不远,你聋了不成?你还和我犟嘴!”
说着王熙凤便扬手一掌打在璇儿的脸上,紧接着就是左右开弓,璇儿还算白皙的的两腮瞬间紫涨起来。
平儿忙劝:“奶奶仔细手疼。”
“璇儿,你不知道奶奶的脾气吗?难道真等着奶奶将你发卖到烟花之地,便宜了那些腌臜之辈。”平儿走到璇儿的身前,掏出手帕,小心的为璇儿擦去泪水,劝说道。
璇儿被平儿的话儿吓坏了,抽噎道:“是二爷在家里,打发我来瞧瞧奶奶,若是奶奶散席了,让我送信儿给他。”
王熙凤见话中有文章,“叫你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怕我回家不成?必有别的缘故,快告诉我,我从此以后疼你。你若不细说,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
说着,王熙凤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吓唬璇儿。
璇儿又被吓哭了,手足无措的喊道:“奶奶饶我,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二爷。”
平儿一旁劝,一面催他,叫他快说。
璇儿便说道:“今日二爷忙完事情,回房里睡了一觉,二爷见奶奶还没有回房,便拿了钥匙开了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的送与鲍二的老婆,叫她进来。鲍二家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来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不由得冷笑连连,这贾琏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成日里偷鸡摸狗就算了,如今还拿着自己的私房钱,不管脏的臭的,都拉到自己的床上去了,当真是不管不顾我的脸面了。
今日若不把这件事搞大搞臭了,我就跟他家姓。
王熙凤心里打定主意,就往家里赶。
刚至院门,只见又有一个小丫头在门前探头儿,见了王熙凤,掉头就跑。
“灵儿站住。”凤姐儿提着名字喝住小丫头。
灵儿本来伶俐,见躲不过了,索性跑了出来,笑道:“我正要告诉奶奶去呢,可巧奶奶来了。”
王熙凤似笑非笑的望着灵儿,说道:“告诉我什么?”
灵儿便说二爷在家这般如此如此,将璇儿的话,也说了一遍。
王熙凤啐道:“你早做什么了?这会子我看见你了,你来推干净儿!”
说着也扬手一掌,打的灵儿一个趔趄,才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前。
往里听时,风月之事早已结束,只听里头正在温存说笑。
那鲍二家笑道:“二爷,你真厉害,奴家至今还疼着,若是你家里的母夜叉早点死去,我们就不用如此偷偷摸摸了。”
王熙凤在心里冷笑,你都偷了多少汉子,还怕贾琏的银样镴枪头。
贾琏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得意洋洋:“还是你知趣,不像她,连变得样儿,都推三堵四,只是若是她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
鲍二家接着说道:“她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
贾琏想起花容月貌的平儿,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如今连平儿她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就不让别人为我传宗接代?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犯了母夜叉。”
王熙凤听了,气的浑身发抖,又听他俩都称赞平儿,便怀疑平儿素日背地里对自己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度,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
随后王熙凤一脚踢开门进去,看着贾琏和鲍二家,抱在一起,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撕打一顿。又怕贾琏走出去,便堵着门站着骂道:“好一对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你们淫妇王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巴不得我死了!”
平儿有冤无处诉,只气得干哭,骂道:“你们做这些没脸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么!”
说着也把鲍二家的撕打起来。
贾琏也因吃多了酒,一见王熙凤来了,已没了主意,又见平儿也闹起来,把酒气也上来了。
王熙凤打鲍二家的时候,他已经是又气又愧,只是摄于凤姐之威,诺诺不敢多言。
今见平儿也打了鲍二家的,鲍二家被打翻在地,哭着哀求着,贾琏便上来踢骂平儿道:“好娼妇!你也敢动手打爷的女人!”
平儿气怯,忙住了手,哭道:“你们背地里说话,为什么拉我呢?”
王熙凤见平儿怕贾琏,越发气了,上前又是撕打鲍二家的,叫道:“什么叫二爷的女人,这是鲍二的婆娘,她敢偷汉子,怎么就打不得。”
平儿急了,便跑出来找刀子要寻死。外面众婆子丫头忙拦住解劝。
这里王熙凤见平儿寻死去,便一头撞在贾琏怀里,不断捶打贾琏,叫道:“你们一条藤儿害我,被我听见了,倒都唬起我来。你也勒死我!”
贾琏气的将王熙凤推到在地,从墙上拔出剑来,说道:“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我偿了命,大家干净。”
正闹的不可开交,只见尤氏等一群人来了,说:“这是怎么说,才好好的,就闹起来。”
贾琏见了来人,越发“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风来,举着手中的剑,要杀王熙凤。
王熙凤见来的人多了,越发撒起泼,挺着胸膛直囔囔,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好给新妇让座。
贾琏下不了面子,举着剑逼向王熙凤,只离凤姐儿的身体不过三寸。
往日,王熙凤早去搬贾母当救兵,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竟然斗起气来。
突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熙凤脚下一个绊栓,身子竟然倒向了剑锋,贾琏被吓傻了,竟然眼睁睁看着剑锋刺入王熙凤的身体。
王熙凤起先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透体而过的宝剑,抬起螓首,望着眼前的贾琏。
王熙凤的一双威风凛凛的丹凤眼,一下子就失去了精气神。
王熙凤突然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满眼的红色,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眼眶落下,罢了,这辈子就当作我还了上辈子欠你的情。
我可怜的巧儿,娘恐怕不能陪你了。王熙凤失去意识前,脑海里闪过巧儿的小脸。
屋里的人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乱成一团。
那一夜很多人都做了噩梦。
鲜血在王熙凤的脚下留下蜿蜒曲折的痕迹,慢慢的延伸到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