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感在左手手心处爆发，极致的炎热后便是无尽的霜寒，宛若将左手埋入厚重的冰层内，轻微的麻痹感逐渐变作针扎的痛感。
陆穹左手轻颤，却没有直接在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借着收拾东西的理由转过了身。
十王司待他还是不错的，多罪并罚最终还只是将他软禁在家，虽说辞呈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批复，但毫无疑问，现在的他已经是自由之身。
当然，仙舟民这个身份是走不掉的，毕竟他与持明族还有些渊源。
“所以现在呢，神策府将军是准备利用自己的职权将我强行留下来喝茶吗？”收拾着自己不多的行李，陆穹淡笑道。
利用和职权这两个词他咬得很重，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这么多年的好友，景元也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两个人的关系，但眼下也仅是苦笑一声：“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人么？”
”那倒不是，我也只是说说。“陆穹笑道。
拦不住的。
这点两人心里都清楚，就像他那天从天而降，在百年前的那届“星天演武”上力挫群雄，虽说败在了镜流手下，但毫无疑问他是除镜流外仙舟当代的最强者。
而且经过了数百年的沉淀，也不知道他的实力恢复了多少。
景元隐晦地瞥了那只左手一眼，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做这个动作了，因为他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作为两人最尊敬的师傅的镜流会在那一天突然暴动，打伤所有人之余还带走了这位最小、也是她最宠爱的弟子，然后在百年后重返众人视野的时候，这位小师弟最为得意的双手剑术彻底被废。
左手所受的伤害几乎与截肢并无区别，若不是当时景元已执掌实权，估计找不了这么多天材地宝保住他的左手。
作为少数知道内幕的人，景元惊讶于他手上的伤势几乎都是为镜流所赐。
那抹剑意他再熟悉不过。
而再见那位师傅之时，她已堕入魔阴身。
景元眼眸低垂，黯然神伤。
一代云上五骁自那场意外彻底落幕，虽然史书上只记载了那场变故为“饮月之乱”，但只有作为亲历者的他们才知道那场意外的惨烈程度。
“抱歉。”景元突然开口道，引得陆穹侧目：“不仅仅是我在向你道歉，还有我们的师傅，我代她向你道歉。”
鲜血在这一刻染红陆穹的视野，他再次见到那个双眼泛红的银发女子，她眼中的癫狂清晰可见，他强忍着胸口中翻涌的寒意：“也不用你来道歉，非要说的话，就是我们都错了。”
“这本与你无关。”景元认真地说道。
“笑话，我们可是一起喝过酒，看过仙舟的大好风景，说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姐妹也不为过，哪有无关这么一说。”陆穹佯装随意地笑道，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找你喝酒的。”
“那便好。”景元偏过头，看着对方收拾整齐的床铺，不由得感慨道：“你这是要出远门的节奏啊，怎么了？出去旅行个几百年？”
“那可未必，说不定明天我就卷着铺盖回来了。”
陆穹摊了摊手，轻笑道：“以后仙舟就要靠你这个将军撑起牌面了，没有我，你公务处理得来吗，要我说就应该多派点工作给太卜司，你看那些卜者都闲得到处摸鱼了。”
“……还不错。”稍微思考了片刻，景元便点了头。
事实上，这种摸鱼的事情他也没少干，相比较陆穹现在才提出来的祸水东引策略，身为神策府将军的他又怎会想不到，所以早早地就把工作抛给了太卜司的符玄，美其名曰锻炼其能力。
如此看来，两个人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走之前，再给我帮个忙？”景元冷不丁地说道，脸上完全是黑心老板压榨员工剩余价值的笑容。
“……师兄，真不带你这么玩的。”
话虽如此，考虑到今后估计没有时间回来相聚的陆穹还是决定帮景元这个小忙，而且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一个搜查行动，以前他在十王司的时候也没少干，现在看来算是重拾老本行了。
时间定在三天后，恰好给了他足够的休息以及收拾时间。
陆穹甚至觉得这个计划就是景元看他要走才提出来的，其目的就是要榨走他最后一点的价值。
反正这缺德事情自家师兄也没少干。
比如给师傅酒里兑水什么的……
男人的离别其实算不上千言万语，景元难得婆婆妈妈了好一阵子后才离开，完全是一副自家废物弟弟完全不能生活自理然后让兄长很担心的模样。
其中的深意陆穹自然也明白，身为云上五骁中年纪最小的人，他坐拥所有人的宠爱。
其中包含了自家师傅镜流。
想起当年被关地下室疯狂打桩的情景，陆穹遍体生寒，好不容易送走了景元，他转身投入收拾行李的行动里。
百年光阴，他在这个住宅里留下太多痕迹。
因此需要收拾的记忆也很多。
饮月的长袍、白珩的发簪、景元的棋子、应星的飞剑，还有……
陆穹看着藏在墙体暗格里的两把长剑陷入了沉思，那是镜流送给他的礼物，当初他惜败于对方的时候按照承诺拜入对方的门下，作为入门礼送给自己的礼物，皆是她淘汰下来的长剑，经过应星的回炉重造后锻造出全新的版本。
青黄交接，青色的那把名为【飞光】，金色的那把名为【玄黄】。
轻叹一声，陆穹将暗格归于原位——他并不打算将这两柄剑带走。
毕竟他擅长的并非飞剑，而是因为要融入仙舟才学起的飞剑，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学竟是百年光阴。
百年啊，发生了好多事呢。
擦拭着应星送给自己的那套飞剑，陆穹眼中多出了一抹不舍。
可惜，当初自己就是带着目的进入仙舟的，现在，自己也要带着目的离开仙舟。
就在这时，一旁的玉兆轻颤，显然是有人将其拨通，陆穹毫不犹豫地接通了：
“克利欧说，命运的齿轮应当开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