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箱子。”伏历稍稍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到手上的活儿上。
“你缺箱子使？直接跟我娘说啊，买一个不就好了，费这么大力气做它作甚，又是砍又是削的，多麻烦。”
“周阿婆想要。”
素光哦了声。周阿婆和儿子媳妇住在后街一套小院子里，整日里瞧着谁都是乐呵呵的，经常抱着小孙子到聚兴面馆吃碗面当晚饭。伏历这个人平日里瞧着沉默寡言，素光竟不知他啥时候和周阿婆说上了话。不过这样挺好的。素光闲下来也经常跟街坊邻居拉家常，关系都还不错，日子过得充实又快活。
素光一手托着腮：“除了竹箱子，你还会做什么？”
“你能想到的基本都会。”
这么厉害？素光看他削出的竹片，一片片均匀又光滑，可见手艺娴熟，因此一点也不怀疑这话的可信度。
“我看这根竹子很大，做完竹箱若是还有剩的，给我做个竹盒子怎么样？大概这么长，这么高。”素光手里比划着，“我打算用它来装一装珠花头饰，胭脂水粉什么的。”
“好。”
伏历专注着手上的事情，素光一时无话可说了，站起身，双手搭在腰上，在小院里转了几圈，全当舒展身体。再开口语气有些惆怅：“你这么能干，很快就能把药钱还完。与我们两清之后，就要离开了吧？”
伏历手上动作一顿，修长的指尖按着竹片。
他微垂着头，半晌后道：“我无处可去。”
他这么一说素光心里更惆怅了，怎么会无处可去呢？天大地大，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哪里不能够去到。她眼珠一转：“到时候我聘请你到我们店里干活儿怎么样？工钱比其他店铺高一成。”
伏历笑了：“好。不过不用多给我一成，别人什么价我就什么价。”
见他答应得这样痛快，素光真心乐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素光，该走了。”许氏挎着食盒在门口唤道。素光应了声来了，跟伏历微笑作别，母女两个踏着夕阳余晖往家赶。路上两人分道，许氏先去到家里收拾，素光则去赵家接回芸香。
“赵叔，这是我娘今儿下午做的一些红烧肉，给你和佑哥儿带了点回来尝尝鲜。”
赵家门口，素光把食盒揭开，色泽金黄诱人的肉片攒聚在一起，满满一大碗。赵佑使劲儿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婶子的手艺真好，我爹最喜欢吃红烧肉了。可惜今儿晚上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否则定能和着肉吃完两大碗饭。我先把肉提厨房去，用凉水冰着，明儿一早就热了吃。”
素光微笑：“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要多吃些。想吃什么就给我或者我娘说，我娘给你做。”
“嘿嘿，整日偏劳婶子的好东西吃。”
赵安顺在修院子里的篱笆桩子，闻言抬起头冲素光笑了笑，并未多言。很快，赵佑把食盒送出来了：“芸香快来，跟素光姐回家去，明儿再玩。”
“我想把它带回去。”
“你带你带。”
芸香不知在树下聚精会神玩着什么，素光进赵家门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此时听见赵佑喊她，才磨磨蹭蹭起身，走到素光身边来，手里紧紧捏着一个东西，是临走前还特意跟赵佑要了来的。
素光一只手牵起妹妹，一只手拎起空食盒，姐妹两个一道往家走。
素光问芸香：“今天玩了些什么呀？”
芸香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今天和佑哥哥一起玩了小木马。”
素光看了看芸香手里拿的小玩意儿，也就芸香一个手掌长，很新，还能见到清晰的木头纹理和刀刻痕迹：“真可爱。哪里来的呀？”
“赵叔叔做给我们玩的。”
“哦，芸香是不是想骑大马呀？”
“想呀想呀，可是我们家没有大马，赵叔叔就做了这个小木马。佑哥哥又教我写字了，我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自从许氏刻意给芸香加强营养之后，芸香说话利索了许多，已经赶上正常小女孩的流利程度，个头也长高了不少。
素光惊讶，亲昵地捏捏芸香的小脸：“呀，我们芸香真厉害。”
芸香却从素光手底下扭开了，嘟着小嘴，一脸不乐意。
素光一愣，一颗心忽忽悠悠往下沉。
姐妹两个到家，一路无话。
许氏正挥舞着竹竿驱赶鸡鸭入笼。院子里满目萧条，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灰土和落叶，篱笆下面，从前长满花草的地方如今枯死一片。母女两个都到面馆里忙去了，虽然也经常回来收拾家里，到底是没有之前住在屋子里的时候收拾得那样干净利索。
芸香自己进屋玩儿去了。素光盯着地上的鸡鸭粪便想，搬家到镇子上的事情还是得尽快安排，老这么两头跑人累得慌不说，芸香老放在别人家也不是个事儿。虽然赵家父子对芸香很不错，吃得好玩得好，但那到底不是芸香的家，芸香姓上官，不姓赵。
素光正想着，可巧，屋子里就传来许氏的怒斥和芸香的哭声：“你怎么回事儿，让你洗了脚再上床睡觉，你怎么又没洗就到床上去了？”原来是许氏收拾完鸡鸭，进屋喝水的功夫，就看到芸香已经跳上床，窝在被窝里不知道在玩什么。
许氏当场就生气了，先洗脚后上床的事情她已经说过好几次，芸香却屡教不改，忍不住呵斥起来。
芸香玩得正开心，一会儿模仿小马哒哒哒奔跑，一会儿模仿小马蹶蹄子，没想到许氏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吓得哇哇大哭。
素光进屋拉住许氏：“娘，妹妹还小呢，一时忘记了也是常事，我们慢慢教就是，没必要吓着她嘛。”
许氏头脑里不知哪根弦被拨动，更生气了，指着委委屈屈的芸香：“若是第一次犯错也就罢了，可这事儿我说过多少次？她但凡长了一点记性，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我们一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她能有个好日子过！她就这样对待我们？”
素光一个头两个大，好说歹说把许氏拉出去，又劝慰半晌，许氏才慢慢平复下来，叹了口气：“是我气坏了。芸香才多大一点，我就这么严厉要求她。”
素光道：“难道娘没有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芸香都不和我们亲了吗？”
许氏倏的瞪大了眼睛：“你不说我都没有察觉！是这么回事儿，前几天芸香都不愿意让我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