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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瓦庙村人家(1 / 1)


这一年的秋天有些不同。

自打入秋以来,这天气就怪得很,秋风瑟瑟呼啸个不停,人们常说秋风如刀,还真别说这秋天的风吹的刺骨,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吹在脸上疼的狠。

如今入秋已经二月有余,在东北一处临海城市有一处村落,名叫瓦庙村,因村中央有一处大庙而得名。在村里种着很多榆钱树,秋天落叶时沙沙作响。

此时村头的一大片田地里的高粱穗红彤彤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秋收,可生活在村北头的马德忠一家却没有急着下田。

一大早,马德忠就拎着烟袋来到村中央的庙门前。在一棵干枯的榆树下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年迈的拄着一根棍子坐在庙前的石头上,年轻一点的直接背靠庙墙蹲坐在地。

马德忠走到跟前问候道:“老的少的,待着呢啊!”,居中正坐的老者白发如雪,胡须及胸,是村里的少数几个高寿的人,在村里没有人比他的辈分更高的。

在听到马德忠说的话后,他面露不悦:“没大没小的,你爹小诸葛还活着也得叫我一声叔!你倒好,还老的少的。一点规矩没有。”

马德忠表情尴尬:“王老爷子!看您说的,我这不是没看见您嘛!”,随后从身后拿出烟袋递到王老爷子身前:“您闻闻!”,老爷子身体前倾,闻了闻后面露喜色,抬眼看向德忠:“今年刚收的老凤凰?”,马德忠道:“自家种的,十多年留的老种子,有劲儿!”,对眼相视一笑:“赶紧的,卷上!”

接过卷好的旱烟,王老爷子吐出一口白烟:“老二啊!你娘身体咋样啊?听说家里又添人进口了?”,马德忠点燃火柴也吸了一口,说:“嗯呢,我娘身体硬朗着呢!淑文又生了个闺女!呵呵!”,老爷子说:“闺女好啊!闺女好!贴心不气人!”,周围人都附和道:“那是,谁也不如马老二,两儿子俩闺女,好字成双了啊!哈哈!”

马德忠笑着说:“哈哈!您说的是,这村里人都说穷生孩子富修路,咱也没啥本事儿不是。”,老爷子嗤之以鼻:“你家本事儿还小?瓦庙子村就俩富裕人家,你家就是其中一家。小的也不赖,你哥马德成八级技工吧,全前瓦只有他一个,听说一个月挣不少啊!”,蹲坐在身旁的张老头疑惑:“不对呀!老马家现在不是...差点意思吗?”。

老爷子道:“我说的是以前的事儿!他爸外号小诸葛,在咱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惜了!”

身旁有人询问:“那另一家是谁啊?”王老爷子面色微怒。旁人提醒道,小点声,王老爷子不爱听。

原来另一家就是王老爷子家,但和德忠一家不同,德忠一家现在家里没有什么田地,为了生活该卖的都卖了。可王老爷子一家不同了,这村里的大片土地都是人家的。

听到他们议论自家事儿,马德忠心有不悦,毕竟现在这个年月谁也不想把自家事都抖搂出去,也不想自家事被人议论,于是强挤出微笑:“您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啥钱不钱的,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讨生活,和您比不了!我看这几天您儿子忙前忙后的赚不少了吧。”

老爷子听德忠这么说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随即眯眼摆手说:“哪有!哪有!我那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比你和德成差太远!尤其是你哥!人中龙凤,不输你爹小诸葛!”。

老张头道:“是啊!马老大是咱村少数走出去的几个人,听说在县里的厂子干得不错,好像是工段段长吧。”,此时,老爷子突然问道:“老二啊!你哥家嫂子....还没动静呢?”

听老爷子这么一问,周围围坐的一群人神色各异,都在看着马德忠会有什么反应。马德忠神色一紧,关于大哥家孩子的事情全村几乎都知道,这位整天坐在村头老爷子不能不知道。

自己那个嫂子结婚十多年了肚子里也没个动静,老爷子这么问不知道是年老健忘还是意有所指,但毕竟是长辈,德忠虽说心有不悦但也只能强忍着,右手紧握烟袋,说道:“老爷子您先坐着,我忘了今天还得收秋呢!各位老少爷们,走了啊!”

老马家三代扎根在瓦庙村,10年前,马德忠从淘金地逃回来后,马德忠、马德成兄弟两就和老娘相依为命,而自己的老爹外号小诸葛,光听着外号就知道那脑瓜子一般人比不了,可是却在30多岁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后来老娘就带着两兄弟相依为命,每当家里米缸见了底了,就把祖上留下的地卖一块,这一卖就卖到了现在,不知道幸运还是老天注定,现在家里已经无地可卖了。

当然这些都是老黄历了!现如今马德忠守着村里,马德成则在县城的化工厂担任一车间工段段长,是个八级技工,村里人都叫他马组长。

马德成和媳妇常文就住在化工厂分配的工人住房,这一住就是十多年。德成的媳妇常文在瓦庙村里也是名声远扬,村里人家长里短的总是议论她,说她是捡着宝了,毕竟一个村里丑媳妇嫁才子的事情并不多。“丑媳妇”也成了常文的外号了。

这一天,清晨,马德成没有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去车间忙碌着,而是坐在床上脸色深沉,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常文就站在一旁,见马德成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便开口大骂:“马德成!咱俩结婚十多年了,这肚子到现在还没个动静,你倒是想想办法呀!”,“你知道别人在背后都说我啥吗?说我是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我都被人家搓着脊梁骨了,我还不能吱声,活得太憋屈!呜~”,

马德成心里五味杂陈,压低声音说道:“十多年了,能想的办法不都想了吗,我能怎么办?”

常文道:“你说的是人话吗?”,德成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厂子里的那些指桑骂槐,村里的闲言碎语,还有你家里人....这些压得你喘不气,我都知道”。

常文情绪越来越激动,哭喊着:“你知道啥!这都多少年了,中医也看了,西医也找了!都说不出个毛病来,你马德成就是个没种的马。呜呜!”

常文的话深深的刺激到了马德成的内心,他猛的站起来,盯着常文怒目圆睁,结果又将股怒气一瞬间压了下去,德成声音低沉,说道:“是!你说得对!就你这张嘴不去骂街都白瞎了,要是有个比赛排名第二的都跟你差上十万八千里了。你说得对,我对不起你,行了吧。我马德成没种!”,随后拿起床上的工服摔门而去,留下常文一个人掩面哭泣。

常文在身后喊道:“马德成,你不是个东西!有种就别回来,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呜呜~”

马德成走出宿舍不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迎面走来,安慰道:德成啊!又吵架啦?

马德成调整心情长呼了一口气,一脸苦笑:“早啊!张主任!你听谁说的,没吵架啊!”,张主任拍拍德成的肩膀:“这一大早全厂都听见你俩在宿舍吵呼叭呼的,听我一句劝,好媳妇是疼出来的,啥事多让着点就好了,家和才万事兴嘛。”。

马德成停下脚步,眼神有些无奈:“主任!你知道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不是说让着就能解决的啊,我这个媳妇可不是一个是省油的灯,更是一般人治不了的。”。

张主任若有所思,点点头:“嗯嗯,也是,家家的确都有难念的经,不过啊!这经该怎么念那可是要学一辈子的。再说了你老马家的媳妇一般人治不了,可你不是一般人啊,祖上是小诸葛,到了你这辈儿,这名号你得扛着啊,呵呵。”

马德成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道:“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小诸葛我可不敢当,没有祖上的那份睿智,这个名号真担不起。”

主任说:“担不起你也得担着!谁让你是家里老大呢,是不是,呵呵!”,两人相视一笑。

随即张主任收敛笑容,脸色严肃的问道:“说正事啊!孩子的事你俩到底咋回事儿?”,马德成神色忧愁,面对自己的老主任又是十几年的老同事他不敢撒谎,内心挣扎又逐渐平静,说道:“哎!要是知道咋回事儿问题早就解决了不是!之前看病,医生跟我说我是正常的,但也说不出贤文有啥毛病!”。

听到这个消息张主任非常震惊,震惊过后又释然了,以他对马德成的了解为了媳妇的自尊守口如瓶他是做得到,但是这样的委屈和误解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了的:“常文不知道吧!要不然也不会总是骂你!但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马德成语气低沉,话语中透着一股无奈:“这我知道!父亲走的早,家里有些事我得扛着!老马家三代人都是在这里扎根,你知道的,在村里生活都要个脸面,呵呵!这村里的闲言碎语是能杀人的。”

张主任笑道:“我理解,往上数三代我也农民,村里的那些事儿我也懂。可是你们一直这样,难免有人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啊!”

德成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关于孩子的事儿,我也没办法!可是要是离了婚,常文....她....可就活不成了,大不了不要.....不要孩子了,两个人过日子也挺不错的。”。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挺让我佩服的,可是你要知道如果常文能想明白,那这十年间早就明白了,孩子,可能是她的一个劫啊!另外你可要想清楚,等到你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孩子的重要了,这人到晚年膝下无子是很可怜的。”,马德成叹了一口气,说:“我啊,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现在也是没办法,路一步一步的走,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到啥时候在说啥话吧!”

张主任对马德成非常欣赏,想到他家的糟心事儿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沉思良久后说道:“你年纪轻轻的就遇上这档子事儿,我这心里怪难受的。你就没想过去领养个孩子。”

见马德成沉默,张主任说:“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总之呢,要记住方法总比问题多,解决问题的答案可不止一个。说这么多!呵呵!你可别多心啊。”

马德成释然,道:“没啥事!十几年的交情在这呢。您说的我都懂,可是领养的毕竟不是心头肉,这心里还是有道坎的。”

张主任说:“是坎就一定会跨过去的。你俩结婚十几年吵架也吵了十几年了,要说问题的根源都是因为孩子的事儿,常文不能生养,这也是现在无法改变的事情。生不行,领养也不行。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亲侄替叔守门户这句话。”。

张主任看马德成沉默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一年多以前吧,你弟弟德忠来厂子里看你,我看他笑的挺开心的就和他简单的聊了几句,我记得那时候他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到现在估计也一岁多了吧。”

马德成说道:“是!那时德忠家老二小子两岁了,还有个老大,今年也十岁了!”

张主任笑道:“亲侄替叔守门户,这个你可以考虑考虑!”

马德文有些惊愕,抬头说:主任,到车间了!。张主任拍拍德文的肩膀道:“好!找个时间去我那喝两盅,心里压着事儿,这日子过不痛快的。”,马德文笑道:“嗯!赶明儿个再聊!忙去了!”

进入车间后马德成心里一直回想着“亲侄替叔守门户”这句话,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当晚,月色当空,天气有些微凉。

马德成上班走后,常文收拾行囊离开化工厂就要回娘家,就这样一个人背着个布包裹走了三十多里的路,从早上走到晌午才走到瓦庙村,此时距离她的娘家还有十多里路。

在途经瓦庙村时常文看到马德忠家仍然亮着灯,这心底就不是个滋味,十多年了自己的肚子没一点动静,和李淑文相比自己真成了那个不下蛋的老母鸡了。而李淑文三年生一个五年怀两个,都是老马家的媳妇都是老马家的种,怎么自己肚子就这么不争气。

越是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心里就越觉得委屈,那些无处发泄的压抑情绪都化作泪水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也在耳边不断回响:

“喂!你知道不,马德成娶的那个丑媳妇肚子还没动静呢,按理说这么多年铁树也该开花了,你说,是不是这个丑媳妇有啥毛病啊?”

“那可不是,我听说啊,是马德成不碰她,俩人结婚十多年了都没入过洞房呢,呵呵!”“你咋知道的呢,你偷看过?哈哈!”,“对了!你知道前街老崔家死了的那个闺女不?”“我知道啊,跟马德成搞对象的那个”“可惜,死的太早了,要不哪有这个丑媳妇的份,便宜她了!”

村里妇女的捕风捉影,闲言碎语压的常文喘不过气,心里想着:自己是配不上马德成,可是谁家的闺女不是个宝。随后转念一想:只要我不离婚你们谁也没机会。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马德忠的家门口,抬头就看到里面烛光闪烁,纸糊的窗户透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常文心想:是啊!这家里又添了一个闺女谁能不乐呵呢!我要是生了一个孩子,哪怕是个闺女,德成也会这么高兴吧......这孩子要是我生的该多好啊!

想到这常文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从心底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把以往的压抑、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消融了。

常文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脚不停歇的跑回工厂,这一刻她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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