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井中出来,宁屹直接去往废料门。
这废料门是东七院处理污秽液体的地方,处在冷宫正北门对面,也就是宁屹送食的大门,中间相距不到一里。
每逢末时,就会有人来将废料桶拉出去。
但也不限于此,比如宫中出现死人,如果不是特别有身份,只是一些仆人罪人等,也会丢到料桶中拉出去。
宁屹在大门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才等到来拉桶的人。
这人一见宁屹站在他桶边,像是等待什么,他脸露出笑意,立马会意过来,一路小跑而至。
“大人有何东西要送,小人一定送达。”
这人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三绺尖须。他站在宁屹身前,佝偻着身子,裤腿卷起,一根腰带长长拖到腿边,一看就是干粗活的打扮。
宁屹挺直腰板,仰起一张脸,尽量让自己的形象接近以前的钱狍子,就像是吃横人肉长大的一般,老气横秋道:
“你,专门给人送东西?”
“回大人,小人姓马,叫马忠,经常会帮助一些宫中仆人送些食材,或者黄白之物。”马忠一瞧宁屹穿着紫色衣袍,浓眉大眼,面孔俊俏,就知其身份不简单。
要知道,他可是在这宫中拉了二十几年的料桶了,对于宫中的穿着还是能分出来的。
这宫中的官职除了跟绶带和头冠有关,还跟颜色有大大的关系。
衣服颜色从高到低分为黄、黑、青、紫、绿,最后就是白衣,白衣也是平民和仆人的穿着。
像对方穿的紫色,相对他们来说就属于是大官了,要知道,他哥马亭长也只是绿袍。
其实,还有不同,比如这祭祀国中的衣袍颜色也是分文武的,军队中都是统一的黑色,那时就要从甲胄和头冠来分了。
“本官乃是司院长的学生,此次是想让你带些黄白之物,东西贵重异常,你不会私吞吧?”他当即将腰牌亮出,也不管对方有没有见识。
哗……
“大人,小人怎敢,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这下可将他吓得不轻,连忙下跪叩礼,脸上惊恐异常。
他哥是马亭长,也是当官的,自然知道这院长是什么级别的大官。
那可是手中掌金印,腰上挂银牌的存在,有权有势,根本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宁屹眼中惊疑不定,想不到这司院长的名头这么好用,内心不由窃喜,这下可谓是遇到有见识的,不用怕对方贪污。
但他还是板着一张脸道:“哦,有何凭证?”
马忠不假思索,直接道:“大人,小人的哥哥是亭长,就在马家镇,大人只管让小人送,要是出事,还有小人哥哥在呢,跑不掉的。”
宁屹脸上一愣,马家镇!内心一惊,当即问道。
“你哥哥叫什么?”
“小人哥哥叫马县,是马家镇的一个亭长。”
他一怔下,暗道这马亭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就连这宫中都有他的眼线,让他做个亭长真是屈才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这两袋东西,你帮本官送到浮花村的宁氏家族,分别给两个人,一个叫黎丽琴,一个叫宁建。”宁屹丢给他两个小袋子,袋子中的东西立马发出摩擦声。
“哗啦……哗啦……”
马忠接入手中,一听这声音,就吓了一挑,凭借他多年的经验,这两个袋子起码有两斤重。
“大人放心,小人以性命担保,绝对会安全无虞的送到。”
也不等对方站起身,宁屹骤然蹲下身子,脸色阴沉道:“你当然要安全无虞的送到,浮花村宁家入宫的那人,你应该知道吧!”
一见这遽然变脸的少年,马忠也是被吓到了,有些颤音道。
“小人……虽然生在马家镇,但附近村落众多,小人没有见过他。”
“那本官就实话告诉你,那个少年如今已经是司大人的学生,这些钱财就是他托本官来寄送的。”
这……
只见这马忠瞪着眼睛,内心是既惊又喜,惊的是这才多久,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喜的是他哥哥的计划算是有成效了。
接着宁屹又厉声道:“既然是他托本官来寄送的,要是这钱财出什么问题,或者他家里的人出了问题……”
“不敢……不敢啊”这位大人是怀疑他会杀人劫财啊,当即表明自己不敢,暗想这位大人也太小心翼翼的了。
“既如此,这就当作是你的报酬了,如果你能说动马亭长对其一家照顾,以后说不定还能升官。”
马忠一将丢下来的东西接到手中,上下一掂,竟然是十两的金块。
他脸上顿时欣喜若狂,但也不全是因为这十两金块,而是这位大人说的升官,他哥哥可是将两颗眼珠子望穿了呀!
“多谢大人,您放心,小人这就回去跟哥哥说。从此以后,我哥哥吃什么,那两家的人就跟着吃什么。”
观其脸色少顷,宁屹也不再多说,准备返回医令院。
现阶段的一个目的也算是达成,心中宽心不少。
他不得不小心,阿兄不敢跟家里联系,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自己在这宦者院也算没白待,找到一个渠道。
他现在打算回去好好修炼,炼化灵髓,提升境界,再抽出时间研究医理,然后制出气血丸。
按理说宁屹家里的消息不可能守得住,因为只要一查就能查到,比如王司礼就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有那文书为凭。
但王司礼还依附于宁屹,再加司威的名声,一般人也不敢打他的注意。
……
皎月悬挂,临近中天。
就在宁屹回到医令院继续修炼时,马忠却是火急火燎地
赶回了马家镇。
此时已经是接近子时中旬,他末时出发,花了五个时辰才到达马家镇。
马忠一下马车,抬头瞪了眼月中天,想到现在这个时辰,怕是哥哥早就睡了,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卧室大门口。
“啪啪啪!啪啪啪……哥哥快开门……快开门啊!”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只听内屋传来马亭长的怒骂声。
“马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报丧也不挑个时候!!!”屋内的声音每句话都是重音,显得极为愤怒。与此同时,又有女人娇柔的抱怨声传来。
“死鬼……你也不管管你这兄弟……”
听着屋内气喘吁吁的声音,马忠也是无奈,内心想到,这哥哥体力也真是好,都快五十了,还这样折腾。
一听里屋还在传出啪啪声,当下也不管,大声嚷道:
“哎呀……大哥,这都月中天了,别干活了,我是真有事。”
马忠听着屋内的谩骂,也不在乎,静静等了两分。
“吧嗒!”大门嗖地打开,只见马亭长横眉怒目,呲牙咧嘴的喝道:“马忠,你要是说不出个三瓜两枣,以后别进这家门了!”
这副面容也是将他吓了一跳,当即凑上去问道:“真吓萎了?”
“滚!有屁快放!!”马亭长唾沫四溅,横了他一眼。
遭到这对待,马忠也不在乎,用手抹了一把脸,凑近悄声道:“两个多月以前送入宫中的孩子中,有一个已经身居高位。”
“当真!”马亭长脸色大变,惊喜交加。
“嗒”他一把将门带过来,蓦地转身将马忠拉进自己的书房。
……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多大的官??”
“浮花村姓宁,你知道是谁吧?”
“姓宁?”马亭长一手扯着胡须,像是在努力回想。
想了几分后,骤然间瞪大眼睛,原来是那小子!
“是什么官?”
“嘿嘿,怕是你夹破卵子也想不到,是,是院长的学生!”马忠神情亢奋,激动得最后这句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马……马忠,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没骗哥哥吧?!”马亭长战战兢兢,声音中带着颤音,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似地。
马忠见自己的哥哥不信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泄气道:“我说哥哥啊,就是借弟弟十个胆子,弟弟也不敢啊。那人可是出示院长银牌,弟弟是瞪着两铜铃儿看到上面写着‘医令’二字。”
马忠伸出指头指着自己鼓出的眼珠子,扯着喉咙解释。
只见这马亭长像是在酝酿情绪一般,双脚止不住缩到桌子边,眼泪夺眶而出,一张紧绷的脸逐渐展开,三绺胡须颤抖着。
“哈哈哈……想不到,真想不到啊……咕噜……”马亭长欣喜若狂,一双手颤抖的端起茶杯,一口倒尽,尽管衣襟浸湿,撒了一身也不在乎。
“哥哥,接下来,该是去慰问那宁家才是。”马忠脸上小心翼翼,凑近悄声道。
听到马忠的建议,他面色一变,当即反应过来。
“对对对……马忠,你当即去街上,将所有店铺的东西一样买一点,明天一早就敲锣打鼓的去。”
一听这话,马忠面露难色,埋怨道:“哥哥,你这不是让我被人骂吗,这都什么时候了。”
“哼,就是砸也得给我砸开,快点去。被人骂算什么,只要事情能办成,就算让我给人家守三天门,倒三天骚尿,老子也不在乎。”
“可……”
“嗯!”马忠刚想出口,只见马亭长将脸一横。
马忠一脸的难看,内心大骂不已。
你说我这是犯什么贱啊,早知道就明儿早上再来就好了,现在却还要去张嘴迎口水,一嘴的骚味。
接着他只能喝口茶就去往街上,他赶了一天的路已经够累了,暗想这马县还真是记仇啊!
目睹马忠离去后,马亭长皱着眉头,内心却是在想着怎么借用这名声上位了。人家是已经出名,但能不能升还得看自己怎么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