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者院小广场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广场上站立的人群头顶。
站在第二排的宁屹擦着脑门上冒出的热汗,原本黝黑的皮肤在一个月不经阳光照射,倒是变得白了些。
目光也不再消沉呆滞,有了些活力,仿佛又要变回原来灵动的神采。
宁屹知道自己的身体算是健康的,活下来的十四人中,除了他身材匀称,既不胖也不算清瘦,其余人皆是只剩头骨贴张皮,一点都不夸张。
就算是身材矮胖,面满红晕的钱狍子,这会儿也只剩一架骨头,怕是经不住他一拳便要倒地。
说来也奇怪,自从经过这件事后,这钱狍子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豪横了,反而说起话来温柔许多。
就连外出倒夜壶时,也会跟他打招呼。
虽然他是被对方所害,但如今已是一绳两蚂蚱,打来打去谁也跑不掉。
原本这样的深仇大恨,宁屹是怎么也不会原谅他的,心里早已酝酿着怎么报复他。
只是他们从小便打在一起,一同入宫,好不容易一起存活下来,自己却也下不了狠手。
“狗日的,这天气蒸得老子冒热气。”
宁屹实在忍不住了,这三毛子巳时便将他们叫到这广场,说是王大人有话要说。
这兽洞生的,快半个时辰了,怎的还不来。
“嘿嘿,牛哥,估计是这太阳见你长得水灵,发春了。”
钱开豪听到宁屹发牢骚后,嘴里接茬,脸上几条粗深的褶皱挤成几条大河似的。
“哈哈哈……”
其余孩童少年皆是哄场大笑,啼笑皆非,就连赵牛牛也是手骨捂脸,胸腔伏隆。
很难让人笑不起来啊,关键是这么多人,就宁屹一个人还保持在原来的身材。
“钱狍子,你这狗入的,老子非得将你那张皮拉得嗔头才行。”
宁屹温怒,这缺德带冒烟的钱狍子,总是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给他难堪。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自然晓得。
“也不知这王大人会给我们安排什么活?”
赵牛牛眼观在旁,将话插入其中,顿时引起大家的讨论。
钱开豪顿时伤心了,想他从小到大,那件事不是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他只精通买卖上的事情,要是从小不跟宁屹他们熟知,恐怕穿衣服都不会。
想到这,他就不由想起家里那含情脉脉、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再过得三年,他就可以娶亲,和老婆热炕头。
如今可好,小娇妻只能守活寡,他这个小老汉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
“都给我站好了,成何体统!”
乍然间,三毛子的叱责声传来,他一手搀扶王大人,一手抬张椅子。
人群中顿时闭口无声,双手垂下、弓腰,不敢直起身子,宁屹也是将头低下,生怕挨板子。
王大人走到人群前方坐下,三毛子在他身后打着伞。
他眼睛在前方人群中来回扫视,当看到宁屹后,内心不由得暗暗心奇。之前就听三毛子说,这宁屹的身材如何,现在看来却是真是的了。
“咳……”
“都抬起头来!”
见人人都挺直了腰板后,王大人这才开始说事。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正式成为宫中的宦仆了,如再像之前那般不懂规矩,当心脑袋!”王大人声色俱厉,吓人的话让得两排宦仆大气也不敢出。
见此情况,王大人动了动身体,脸上很是满意,于是继续道。
“此前已交给你们规矩,今天补上几条,另外给你们安排接下来要干的活。”
“这第一条,在往后干活的过程中,不准跟别人说长道短,除了跟活儿有关的,其余一律不准谈论,尤其是跟铁卫军的。至于铁卫军是什么,过后你们就知晓。”
“第二条,谁在外面惹了事情,如果不占理,死了本官也不会管,但要是被别人陷害,冤枉的……”
说到这里后,王大人蓦地站起,走到众人前方,扑粉的脸上阴沉,冷声道。
“谁要是冤枉的,不说在这祭祀国,但在这玄元都城范围内,我王司礼除了冷王,谁也不怕。”
王大人一番安心的警告,让众人中除了几人外,均是热血澎湃,激动不已。
赵俊衡挺直了腰板,眼珠明亮,这王大人说的话,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这宫里的规矩不同,王大人这般说的原因就是生怕被别人卖了。好教他们这些人知道,自己不是吃素的,想投靠别人,还不如呆在自己的老窝。
这番话是既给枣,也是在警告。
一边精通人情世故的钱开豪又怎会不懂其中的道理,对于这没腚眼儿的老家伙,他可是恨得不行。
但无奈,只敢在心中谩骂。
至于宁屹则是毫无知觉,他只知道对于自身的处境有好处,其余便猜不出了。
“最后一条!”
王大人声音起高,众人立时安静下来,静待下面的规矩。
“这场训话结束后,便开始安排活儿了,这其中有给宫里和冷宫送吃食的活儿。送往宫里的只需交给女仆,由女仆转达,而冷宫的则需自己送进去。”
“但这两种情况都有一个死规矩,谁要是管不住上涌的气血,跟宫里的女仆,或者跟冷宫的罪人们互相‘对食’,只要出现这种情况,一律死罪,本官会亲自将他的头砍下来。”
王大人脸上尽是凶恶之色,就算脸上的白粉掉落也不管,说的话让一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多嘴。
“大人,‘对食’是什么意思?是偷吃他们的食物吗?”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彻广场,打破了这寂静无声的场面。
一群人中,除了几个较小的不懂外,其余人均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宁屹。
钱开豪一张褶皱的脸上尽是膛目结舌,宁屹的这番话让他出乎意料,始料不及。
想他平时遇事尽是口若悬河,但现在却真是张口结舌。
赵俊衡更是手骨捂面,暗想这牛哥真是“字正腔圆,声如洪钟”啊,竟也一时无言以对。
宁屹发现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明亮的眼珠中很是疑惑。他不过询问这规矩,以免自己丢了性命还不知,却怎的出了这种场面。
王大人一张臃肿的脸上张嘴想说什么,但刚开口,却不知该怎么说,最后酝酿了半天,开口道:
“本官看过你的文书,你叫宁屹,如今也快十一岁了,原本再有三年便可娶亲,再过两年可行房事,却还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真不知你家爹娘如何管教你的。”
听到对方数落自己的阿妈,他顿时不干了,脸一横,就要开口爆粗。
但却是被赵俊衡给拉住,这可是将他吓坏了,这牛哥哪儿都好,就是平时脾气暴躁。只要脾气一上来,就是头牛也拉不住。
只要对方辱及双亲,任你是天王老子,他都敢上。
但现在好像情况不同了,在他的劝解下,牛哥最终也只是满脸怒意,不敢再说什么。
“小崽子,你安敢如此,竟然对王大人如此无礼。大人,奴婢这就让人将他拉出去乱棍打死。”
三毛子一见王大人满脸的严肃,就知道对方定是生了怒气。如果不在这时候上前讨好,那就枉费了这大好机会了。
王大人脸色难看,阴沉的眼神盯着宁屹。
暗想合着之前老子说的话,你当成放屁了呗。听着三毛子的话,他没反对,也没同意。
“来人……”
“哎,等等……等等,大人,误会误会。”
见王大人默许,三毛子一脸自得,原本开口就要喊人,谁知竟然被人打断,顿时生出怒意。
转头一看,竟然是之前贿赂他的钱开豪。
只见钱开豪小跑到王大人面前,他将脸一横,指着宁屹说道:
“真是胆大包天,你想发牛脾气,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牛圈。”
“大人,这头牛就是突然发疯了,平时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您老消消气,犯不着跟头牛见识,您说呢?”
钱开豪一边讨好,一边伸出双手在王大人大腿上轻轻捶起来。
王大人眼中迟疑不定,但像是顾及着什么……
他脸色难看,想了想后,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很不情愿开口道,“好了……既如此,下不为例。至于那‘对食’之事……”
“哎,大人,这种事哪敢劳烦您啊,我来,我来就行。”
王大人话音未落,就被钱开豪接过去。见对方这般懂事,他脸色逐渐展开,对着钱开豪点头示意,暗自称赞对方。
随后王大人留下三毛子安排活儿,自己则独自离去。
“还不下去站好!”
三毛子瞪了对方一眼,满脸怒意横生,却又不好发作。
而宁屹那边,他自知创了大祸,要不是这钱狍子替他求情,恐怕性命不保。
他看着对方朝三毛子拜了一礼走下来时,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这些落入赵俊衡的眼中后,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而后对着钱狍子比了比大拇指,对方看到后,脸上得意非常。
不过,赵俊衡却是有疑惑,方才他见这王大人眼神中有迟疑之色,要不然凭借钱开豪的几句谄媚之言,怎能罢手。
不过转念一想,定是王大人知道他之前说的警告,对于牛哥来说是不懂的,所以才会这般迟疑。
想清楚后,赵俊衡便不胡思乱想,只要牛哥没事就行,不过回头得跟对方讲讲才行,他心中暗想。
随后三毛子便开始讲述每个人要做的事情,每人从他手里抓阄,抓到的是什么,午饭之前就得去办。
宁屹看着手中的纸条,缓缓打开,里面两个字顿时显出,这其中一字张着两口看着自己。
像是认识自己,但自己却不认识它。
无奈,只得求助一旁的牛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