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府十四院各七院排布,门户相对,此前挑选人的广场就在东西之间。
宦者院落于东七院东北角落。
此时一间密室内,十四五个半大孩子各自或坐或躺在两边的炕上。
炕上都是老旧的绵被,还算干净。中间则是一堆稻草铺成的地面,除炕内一堆玉米棒外,什么也没有。
宁屹屁股朝上,头朝下趴在炕上,面目呆滞,他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
在广场被拒入铁卫院后,他将钱狍子打了一顿,但也因此挨了几板子,过了一晚上还火辣辣的疼。
对于这几板子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没饭吃。从昨天吃完早食到现在,他是一点东西没吃。
这王大人将他们拉在这间密室内,说一天不准吃东西,就连水也不让喝,家里带来的干粮也被收走。
这下别提他的练武梦了,就连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昨儿晚上听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孩子说。
这阉割去势能活命的概率只有四到五成,也就是说十个孩子得有五六个死去。
赵牛牛自昨晚到现在,嘴里一直哼哼唧唧喊肚子饿,其他的像瓜皮、大宝小宝等十几人无不哭爹叫妈的。
想到这,他抬起脑袋,眼神怨愤的盯着对面同样趴下的钱狍子。
对方似有所感,侧转脑袋,两颊白净的肉上印上被纹,一只淤青的眼睛盯着他的目光中充满气愤,嘴里咒骂道,“看你老子啊,你个婊子养的。”
虽说之前得偿所愿了,但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没雀雀的宦仆,他就后悔不已,暗暗埋怨那天杀的马亭长。
要不是对方连哄带骗说可以当大官,他这会儿还在家里大鱼大肉呢。守着白净貌美可爱的嫩媳妇,哪会像现在这样肚子里叫个不停。
“你讲什么!”宁屹嗖的双手撑起,也不管屁股上的疼痛,只愤怒的瞪着钱狍子。
一见对方爬起,钱狍子面皮一抖,略显慌乱。只是发光的眼珠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嘴上还是不肯罢休道,“难道不是哈,你阿伯经常一到天黑就跑你家,不是去勾引你阿妈还能是什么。”
他刚说完,只见宁屹已经翻身下炕。
“你,你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忘记屁股上的疤疤了哈?”见对方不管不顾,他顿时慌了,双手连连撑起,只是刚扭腰,“哎哟!”一声,嘴里连连喊痛。
走到钱狍子头前的宁屹忍不住嘴角勾起,挨板子的可不止他,这孙大人可是一点也不吝啬。
他挥起拳头就朝对方没淤青的左眼打去,钱狍子见状连忙举臂格挡,接着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迅速站起身子,嘴里大喊道:“你们几个瞎眼了,给老子按着他。”
旁边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先是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慢慢站起,束手束脚准备下炕。
宁屹见钱狍子站起来,自己想打他眼睛也打不到了,只能打够得着的地方。
四只拳头相互扭打,钱狍子居高临下,占据了优势。
但宁屹也不甘示弱,使尽全力往上轮去。
只是这一轮,便直接打在钱狍子的裆下。
“哎哟!老子呢雀雀。”钱狍子两手捂下跨,顿觉痛入神经,连忙弓腰翘屁股,用头顶在炕上,嘴里痛苦大叫。
宁屹见这阵势顿时慌了,他这一拳的力道大得吓人,虽说这家伙讨厌,但是万一有个好歹……
但他来不及多想,那四个少年已经下了炕,数只手连连朝他按过来。
宁屹自是不肯束手待擒,右拳一挥,左手将朝自己身上抓来的手荡开。
“给老子按倒他,快点!”钱开豪缓了好一会儿,缩手缩脚的准备下炕。
宁屹见这土财主没事,反而心中舒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他震怒。
宁屹虽然力气大,但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只见这四个少年中,两人抓住他的左右手,其余两人扳倒他两脚,他整个人顿时摔倒在稻草上。
按住他手的两人不肯罢休,直抓他脑袋,将他脑袋按下,脸贴在地上。
“一帮鳖儿子些,最好不要放老子出来!”宁屹脸贴在地上,虽隔着稻草,但这稻草很薄,还是能感受到一阵冰凉凉的。
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想他何曾被这样欺负过,一时之间自尊心不由大受伤害,很是恼怒。
钱开豪缩到宁屹头顶,涅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糊去,嘴里恶狠狠道,“我让你狠!我让你狠!”
这下可是将宁屹给惹毛了,他不顾脸上疼痛,双手双脚挣扎起来,那四人皆是身体随着晃动,竟一时之间有些按将不住。
钱狍子见状面色大变,慌忙使劲压住宁屹肩膀。
但他气力小,没半点作用。于是手脚并用,膝盖顶住肋下,两只手连着前身都卧压下去。
宁屹挣扎半天,脑门上汗水直冒,流到眼里刺痛得让他睁不开,力气也用得差不多,只气喘吁吁,看起来像是难受至极。
其余孩童少年均是缩在炕上,不敢下来帮忙。
这钱狍子的目中无人和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他们自是不肯沾染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紧接着就传来一阵阵哼痛叫骂声,拿住宁屹手脚的四人连连抱住头颅蹲在地上。
宁屹这一下压力减轻,双手在地上一撑,顿时将还趴在他肩膀上的钱狍子掀翻滚地。
他疑惑的回头顾去,只见牛牛对着他龇着白牙,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下炕的。
对方双手捏着玉米棒,再看看蹲在地上的四人,他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刚才赵俊衡见他们打起来,但并没有去帮忙。
他只是个书生,力气小,只能望而怯步,但他深知见缝插针的道理。
到得后来,见宁屹实在起不来,其余人也都专注在对方身上,于是缩手缩脚的便将坑内的玉米棒捡起。
这玉米棒乃是烤干之后的,极为坚硬。
他拿出便往四人头上一个个戳过去。但轮到钱狍子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钱狍子家极为富裕,他手上迟疑不敢下手,但见宁屹翻身后,松了口气。
宁屹将交领褐衣脱下,往自己脸上擦了擦。
他怒气正盛,刚才被按到地上的火气大得吓人。怒咬银牙就要扑将上去,想再教训一顿地上往后缩的钱开豪。
“干什么!干什么!!”
乍然间石门一下子打开,门外亮光刺眼异常,宁屹连忙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只听见有人走进来,刚才的声音,他知道是王大人,应该是门外的宦仆去通知对方的。
这石门上有一个小孔,很清晰就能看清里面正发生什么事情。
王大人一进来,就看到满脸是汗的几人,地上稻草一团糟,松弛的敷粉白肉脸立时绷紧起来。
他眼神凶狠,腔音奇怪道:“都差不多饿了一天,下午就得动刀了,你们还有力气打闹,看来是一点都不担心死活啊。”
“是谁先动的手?”王大人眯着看不见的双眸,各自扫了眼,就将目光盯向眼睛淤青红肿的钱开豪。
几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宁屹心颤了下,顿觉不好。
“是小野牛先打的我。”
宁屹愤怒下,仰首怒瞪钱狍子,心中愤怒到极点,但又不敢发作,只得憋在脸上。
“那你又是为什么打他呀?”
“他骂我娘是婊子,老子就要干他!”宁屹眼里火焰燃烧,再也忍不住。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
“嗯~”王大人将脸一横,眼睛犀利的盯着他,食指在他面前翘起来,“他说你娘是婊子,那你娘是婊子吗?”
“不是!”宁屹心直口快,吼出这句后,更觉得不对劲。
他环视其余人,这些人全都想笑又不敢笑的看着他,就连牛牛都憋得胸腔隆起。意识到什么后,他俏脸上立时变得胀红起来,还不止如此,他光溜溜的上半身逐渐变得赤红。
加上他五尺强壮的身体,倒是有些像红铜肌腱。
其实说到底,宁屹也不过是个十一岁不到的孩子,这时愤怒之下说出这般稚嫩之话也是情有可原。
王大人嘴里嗯了一声,便继续开口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此,谁要是再敢胡闹,可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他一说完,后方一宦仆匆忙上前搀扶,朝外走去。
“大人,大人等等,我……”
“咚!”钱开豪追上去的脚步顿下,话未落完,石门就合上了,他当场楞在原地。
原本他还想拿出剩下的金银细软求求情,就算不能当官,将自己放回去也好,可对方完全不给自己机会。
说来也奇怪,这王大人竟然对这些不感兴趣,这下他可是无路可走了。
转身顾一眼爬上炕的宁屹,瞪了下对方后,这才回到自己的炕上。
时值早晨,熙和的阳光洒在院子里。
王大人在宦仆的搀扶下走出,他一只手遮在脑门上。
身旁宦仆大约十七八岁,他眼中露出疑惑,一边搀扶一边问道,“大人,您为何对这些孩子这般容忍?”
他可是知道这王大人表面不在乎什么,实则凶狠异常,对别人说话可没那般温和,更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对方。
“嗯,这谁还不是打小孩子过来的,想当初本大人也是这般稚嫩,也是经过一番摸爬滚打才到今天。这说话啊,得分人,你不能将一种口气给所有人,这叫不知变通,是活不下去的。”
这些孩子可都是他的人,对自己人可不能这样,得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