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三十年,秋,北地。
北地民风开放,并不将女子拘于家中,她们出现在一切有男子出没的地方,干着和男子差不多的活计,领着差不多的工钱。
“椛椛,你家房子造的差不多了,这婚期是不是也近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包着头发,穿着短褐,手长脚长,一看就是把干活的好手。
她是江椛新聘请来的厨娘兼干杂活的,叫黄芪,一听名字就很苦,死了男人,带着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江椛当时找人干活,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结果就是:值得!请一个,来了两人,大的洗衣做饭,小的帮忙遛狗。
“放在冬日了,还要准备其他东西。”成婚的衣服首饰,家具用品,很多都要准备,眼瞅着是来不及了。
“也是,你家男人对你好,什么都给你准备好的,是要花些功夫。”
江椛没说话,她笑笑,算是附和。对她好吗?其实仔细想想,崔溢时也就是阿时,对她确实不错。
他救了她的第二日,便在城中给她租了个小院,说是她住在军中不便。见她一人无聊,就借故找人帮她做事,聘请了黄芪和心心,还买了条黄色的小奶狗陪她。他平日忙,但也总会三五天来一次,每次都会给她带糕点吃食,或是小玩意儿。
还在城中新建了房子,当做他们的婚房,说是等房子建好,拟定婚期,去请大将军为他们主婚。
她来北城将将三月,却像已经过了很多年,前尘往事都很少再想起,一如她从前的名字—阿花。
她改名江椛,改头换面,抛却以往,重新来过。
北地秋日天色暗的早,黄芪住的离这远,江椛便让她把晚饭做好,带着她和心心的那份先回家,不要走夜路。
“椛椛你心地好,难怪崔参军爱重你。”
江椛不理黄芪的马屁,催她快些,再晚天就黑了。这话她每日总要听上好几遍,据黄芪所说,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这嘴甜也是在那养成的,总归没有坏处,出来十来年了也还留着这习惯。
黄芪和心心离开后,江椛就抱着黄鼠狼插上院门木栓,进了里屋。她还不太饿,先不着急吃晚饭,自从到了北城,每日做的活少了,胃口也变小了。
江椛上辈子不会做针线,这辈子还是个门外汉,虽说她的嫁衣会买成品,但黄芪还是劝她自己绣个盖头:“人这一辈子就成一次亲,你不动手绣点啥,以后会遗憾。”
江椛想来好笑,她以前一心喜欢那人都没想过嫁衣要绣什么,现在找个过日子的人成亲,日日跟这水鸭子较劲。
里屋的门被黄鼠狼扒拉开一道缝,崔溢时侧着身子进去,他今日跟刘二虎换了守卫时间,赶着回来跟江椛吃饭,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开始忙别的了。
江椛聚精会神,手上像模像样的穿针引线,她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崔溢时突然就有了家的感觉。
走近了才发现她在绣盖头,红色的盖头上,两只歪七扭八的水鸭子,依稀能看出是鸳鸯的轮廓,崔溢时实在没忍住:“要不还是算了吧。”
后半句:“还是不要为难自己。”硬生生在她的眼神里改成了:“这样就很好了。”
“算了,我知道我天赋有限。”江椛也很泄气,她绣半个月了,绣了拆,拆了绣,红盖头布料废了好几块,也只能到如今这个程度。
“心意到了就好,每个人有长处,也有短处。”崔溢时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江椛倒了杯。
江椛去厨房盛饭,她不用猜就知他还饿着。
“你还未吃晚饭?”他见她端来的饭菜分毫未动。
“晚饭时还不饿,就想晚点吃,正好你回来了,一起吧。”
崔溢时收拾了她放在桌上的绣绷,江椛将饭菜摆上桌子,两人对坐,开始吃饭。
黄芪手艺不错,今日一荤一素一汤,色香味俱全,等二人停筷,已经一扫地光。
江椛擦了嘴,起身要收拾,崔溢时接了过去:“我来吧,你休息会儿。”
“我每天也没别的事做,你比较累,你坐着歇会儿吧。”她说的是实话,自从来了这边,活有黄芪在做,狗有心心帮忙溜,她就在院子里浇浇花,绣绣盖头,每日闲的要长蘑菇。
崔溢时拗不过她,干脆和她一起去了厨房,她洗碗,他把水擦干。
“你要是觉得没事做,可以让黄芪和心心陪你去集市上走走,看见喜欢的就买回来。”
崔溢时早把家当交给了她,要她看上什么就买,确实也是一句实在话。
“嗯,我明日就去看看。”
“新房再有三日便能建好,里面的东西看你喜好添置,你最近有空就可以去看看。”
“好,对了,黄芪说这边冬日里极冷,我明日跟她去买点棉花,给你做两身夹袄,我针线不好,想着冬日你穿盔甲在里面,外面也瞧不见,保暖。”
她说着她的打算,仿佛跟他是平常夫妻一般,如果他没有找人,去上京查她被卖的原因,他就以为她是喜欢他的了。
“如何?”江椛见他不回答。
“好。”
进了里间,江椛拿出量尺的工具,想着黄芪教她的方法:“熟练后可以用手丈量,几个手掌就能算出,像你没有经验,还是用尺比较准确。”
只是要给崔溢时量尺,就会靠他很近,手要在她身上比划,江椛一时踌躇。
不过一瞬她就想明白了,这个人未来会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不过量个尺而已,算不得什么。
崔溢时年过二十,宽肩窄腰,因为习武,身形挺拔,看起来不壮,其实身上都是肌肉。
秋日的衣服还不厚,但为了量的精准,他脱了外衫,只着里衣。江椛手碰到他身上,只觉得手下肌肉充满力量感,她不知不觉就红了脸。
崔溢时见她窘迫,故意戏耍她,在她量他腰上尺寸时,故意将她虚揽在怀里:“椛椛,要不你用手量量我的腰。”
江椛只觉得热气往她脸上扑,咬牙用手摸了过去,当真数起来是几个手掌。
他感觉到她的动作,不知不觉僵直了身子,软了心肠,伸手将她抱个实在:“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