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穿,你自己留着吧。”
“那你就等着尿裤子哩。”
就在这时,病房门打开了,身着白色大褂的护士走了进来。
护士小姐姐语重心长问道:“谁尿裤子啦?想上厕所早说嘛……”
“没,没尿裤子……”赵菲燕的脸红又红。
在外人面前这么说,真是太难为情了。
“我只是很想上厕所。”
“哦,那就好。”护士拆除了心脑检测仪,说道,“点滴打多了是想上厕所,这很正常,而且你打的药水里边,还有催尿成分,就是为了加快身体新陈代谢,促进血液里边毒素的排放。”
护士:“小妹妹,你手上的针头不能拔,拔出再打增加疼痛不说,还会有影响,找个人送你去吧。”
赵菲燕看了一眼赵国强,心道:哥哥也不能送我上厕所呀,顿时脸上还未褪去的红晕,又加深了一些。
“男孩子可不行,不能进女厕所。”护士心直口快。
“这样吧,我送你去。”
“那真是麻烦你了,等改天我送您一面锦旗,上面就写:贴心姐姐,爱心天使八个大字。”
护士听了之后,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那真要谢谢你,上班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谁给我送过锦旗呢!不管真的假的,小兄弟嘴边真甜。妹子,来,小心点,姐姐送你去。”
……
西川县中医院5楼,脑科。
赵家兴:“爸,都好几个小时了,奶奶怎么还不醒?”
赵有德:“二十万哪,要是有那么多钱,就可以给你奶奶动手术了,要是做了手术,她肯定就醒了,可我们上哪找那么多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难受……”
“爸,你别担心,医生说了主要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你看现在还在不停地给奶奶输血,等奶奶输完血,缓和一下,自然就醒过来了。你看呼吸机,心跳,血压,都很正常的嘛,不要担心,再说,您担心也没用。”
“是啊!除了干着急,啥办法也没有!还有,你弟弟妹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赵家兴:“只能听天由命了,钱就那么多,只能顾一头。你和奶奶也是一番好意,只是造化弄人,家里太穷了……”
看着手足无措,一脸无奈的父亲,赵家兴也倍感心力交瘁。
老赵三十二岁结的婚,今年已是知天命之年,再一看,他头上已经长了好多白发了,见证了岁月的沧桑和无情。
一个大胆的想法又一次跳了出来,他已经想了好久。
昨天夜里,更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犹豫了片刻,赵家兴还是决定说出来。
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爸,我决定了,等奶奶醒了之后,我就去外面去打工挣钱……”
“什么叫你去打工挣钱?大学还念不念了?家里你是老大,你得撑起这个家,你是家里的门面,你知道家里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不容易吗?你得去读大学,将来到单位里边上班……”
“我都已经18岁了,我已经成年了,我的人生我自己能做主。”
“什么叫你自己做主?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也要像你弟弟妹妹气你奶奶那样,把我气死你才甘心,是不是?”
“不是……我……”
父子俩意见不合,谁也不服谁,在病房里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护士。
护士:“吵什么吵!声音都小点,这里是医院,不是外面的露天广场,病人需要安静。”
“不好意思,我们不吵了。医生,你看,老太太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你们不吵,安安静静地等着,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该醒的时候,老人自然就醒过来了,要是再吵吵闹闹,出了什么事情,医院可不负责。都安静点,我马上要给病人输液了。”
“好,好!”赵有德瞪了一眼大儿子,赵家兴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好。
……
护士刚走出病房,父子俩又理论起来。
“爸……”
“别叫我爸,你小声点……你还有完没完?你还想把医生招惹过来?……”
“今天学校要开会,”赵家兴见跟父亲说不通,只好转移话题,说道,“要填报志愿啥的,那我先去看看。”
“哦,这事啊,去吧,好好了解清楚,回来告诉我。”
赵有德语重心长地对大儿子说道,“家里已经出了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可要努力啊,家兴。老爸没什么本事,一家人都指望你呢!你可不能再说丧气话。等入学通知书出来,不管哪一所大学,就算砸锅卖铁,捡瓶子讨饭,我也要供你好好念,学费的事情你不要担心。”
“爸……”赵家兴感动了。
“都已经男子汉了,还掉金豆子!赶紧把眼泪擦干,你不是说学校要开会吗?快去吧!该干嘛干嘛。”
对于大儿子赵家兴,赵有德的确是寄以厚望,现在更是把为数不多的父爱全部给了他,把将来全部的希望都押宝一样押在赵家兴身上。
走出中医院大门,赵家兴拼了命似的跑了起来,他心里很难受,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古时候有人仰天长问:“既生瑜何生亮?”
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小就一心一意往上爬,属于在学校整天埋在书里的那一类,秉持的观点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现在事情落在他的头上,一种有力使不出,深深的挫败感和沮丧感,让他也想问苍天:“天呐!既然生了我,又为什么让我那么痛苦?三岁失了娘,添了弟弟妹妹,两个小的也总是不听他的话,喜欢跟他对着干。
十二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高考考出了583分的好成绩。
可家里穷,他能怎么办?
赵家兴不停地跑,一直跑到人烟稀少的水库边,他仰天长啸,好像要把多年来积累的根深蒂固的穷,以及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的脆弱,统统发泄出去。
啊……啊……啊……!
他像一头陷进沼泽地的野牛,嘶哑干嚎地狂叫,又像草原上孤独无助受伤的老狼,痛苦的嚎叫中带着愤怒,绝望,怯懦,不甘,还有挣扎……
多年来,他把自己隐藏的太深,从不轻易表露心迹。在奶奶面前,端茶送水洗碗挑粪倒洗脚水,充当孝子贤孙,可做的事情未必是真心实意。
他没有活出真实的自己,好像一只陷在套子里的可怜虫。故弄玄虚,装好孩子,只是为了:摇尾乞讨,得到一句表扬。
他一直很努力读书,可有时候感觉就是在不求甚解,一脑子浆糊,终日浑浑噩噩。他不善交际,不通人情,假清高,真可怜。
弟弟面前,关爱不多,交心更少,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酷似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不是不知换位思考,只是没这习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
他对弟弟,兄弟之间离心离德,兄妹之间,不闻不问,喜欢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整天扮演大哥大,亲见亲闻父亲乱点鸳鸯谱,实则卖女儿而无动于衷,只是因为骨子里边,太自私,很冷血。
……
今天早上,他很痛苦,一道难关摆在他面前。
往后一步是苟且,往前一步是突破。
是苟且还是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