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琛走的时候显然状态不太好,心不在焉的,到门口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
涂知意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猜翎瑶的目的,因为眼前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你是说,忘川暴动,是星牧出手压下去的?”
川竹沉痛点头:“众目睽睽,全都看着,舆论也没办法压。”
涂知意心慌了一瞬。
一旦这件事传到启渊耳朵里,难保他不会推测出星牧是他的儿子。AI没有感情,但他有设定的程序。涂知意担心他知道这件事后会强行带走星牧。
乔水水看出她的顾虑,咳了两声非常委婉的说:“好消息是大家都没往正确的方向想……”
涂知意挑眉:“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他们以为星牧是你儿子……”
涂知意:“……”
川竹想笑又不敢笑,掰着指头给涂知意解释:“现在民间关于星牧的身世有两种传言,一是老冥君的私生子,二是你的私生子。现在第二种说法比较普遍,毕竟如果是你弟的话,再做你徒弟有点差辈。”
毕竟忘川只有冥君一脉才能镇压住,启渊又安静的像个透明人,谁都不会往他身上想。
那自然就会怀疑到涂知意头上来了。
既然是私生子,那肯定要有个亲爹。
百姓们茶余饭后聊得热火朝天,说得有鼻子有眼。“疑似”星牧亲爹的人选罗列了一排,榜首风云人物是已经死了三百多年的乔正识。
至于为什么?
死了的白月光杀伤力是最大的!
而且年龄也对得上。
当年五府之中和涂知意最为亲近的就是乔正识,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只要有涂知意的地方,身后都会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时刻保护着她。百姓们磕CP也起劲,纷纷猜测乔正识就是内定的王夫了。
川竹从储物袋中唰的掏出一本册子来,翻开递到涂知意面前:“来看看,最新一期的《冥君韵事》,解析有理有据,非常令人信服。”
涂知意嘴角抽了抽,木讷的接过来一看。
这一看简直瞳孔地震。
“正识和山沉就算了,阿年怎么也在上面?”
季斯年比星牧小了少说百来岁,怎么也能怀疑到他头上去?
“啧!”乔水水双手一拍膝盖,两眼燃烧着八卦之火,压低声音凑近涂知意耳边:“好歹是正牌王夫啊!”
涂知意倒吸一口凉气。
时间久远,她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洛屿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季斯年,见他一直低着头,淡淡的失落感幽幽往外冒,心中就有了底。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涂知意明显把他当弟弟,但他对涂知意只怕是还有些别的心思。
殿中安静了几秒,涂知意挠挠头,对季斯年道:“我记得当时不是说,等我爹走了就写个和离书昭告天下吗?我事多忘了,你也不提醒我。这下好了,白白耽误你这么多年,有喜欢的姑娘也不能去追。”
季斯年头越来越低,双手死死攥着衣角,像是要生生撕下来一片似的。
这动作落在涂知意眼中,就成了“万分委屈”,这心里的愧疚感又多了一层。
有个王夫的身份压在身上,只怕是任何女子都不敢靠近他。
三百多年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忍受过来的。
既然说到了这里,涂知意说干就干,当场就准备写和离书。
季斯年呼吸越来越沉重,身子也一直在颤抖着。
待到侍女拿来了纸笔,涂知意正准备动手,手腕就突然被握住了。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不正常温度,涂知意顿了顿,放下笔反手覆上季斯年的手背:“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照理说他现在已经是商府总督,除了涂知意,之外已经没有人比他的身份更高。
不应该再受季家威胁了呀?
回想起当年这孩子十四岁的时候被送进她屋里,浑身都是伤,明明十四岁身量却像是不到十岁,还以为是程笠不知道从哪捡回来的乞儿想让她收养呢。
结果程笠告诉她,这是老冥君给你选的王夫,今夜你要让他出了这个门就杀了他。
老冥君不像涂知意一般珍重性命,毕竟他当政的时候冥界就是氏族掌权,凡人的命根本不是命。
所以涂知意知道自己这个爹没跟她开玩笑,这孩子一旦被她赶出去就得死。
老冥君的目的就是让这个孩子占住王夫的位置,给暮山沉一个信号,那就是不要再打涂知意的主意。
涂知意怎能不知道他的用意?
只是她并未想过和天界联姻,也没想过倾冥界之力去帮暮山沉,老冥君实在是多虑。无可奈何之下,便让季斯年在她屋中打了地铺。见他身上林林总总的伤实在是瘆人,便又给他上了些药。
也许是疼的厉害,这孩子一直埋着头,但涂知意能感觉到他在哭。
后来季斯年寸步不离的跟了她两个月,老冥君看着十分欣慰,便放下心来又出去游历了。
这边老冥君一走,那边涂知意就着手准备写和离书。
结果当她拿着和离书准备亲自走一趟季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季斯年跪在大堂缩成一团,两个家丁正拿着藤条轮番往他身上招呼。
涂知意一向护短,见此情景怒火一下子就冲上来,下一秒就直接用灵力震开了那两个家丁,把季斯年从地上拽起来。
端坐上位的是一个年过八旬的老太太,虽满头花白,但面上毫无慈祥之色。身边站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身型肥阔,满脸横肉。
涂知意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季斯年的亲爹,毕竟这孩子虽然瘦小,但能看出五官生的极好,待到长开了也是个清清秀秀的男孩子。
这个肥男人和清秀搭不上边。
她的声音冷峻,仅一句话就把那老太和肥男人吓得跪到了地上。
“本君的王夫,竟也是你们能欺负的?”
男人结结巴巴的解释:“草民这侄儿……犯了家法……草民这是在,在教育小辈……”
联想到季斯年身上那些新伤叠旧伤,涂知意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合着全是被家里这“长辈”虐待的。
涂知意声音越来越冷,身上散出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季斯年既然已经做了本君的王夫,除了本君之外,任何人对他都没有处置之权。不论你们是他什么人,听明白了吗?”
老太和男人连连磕头高呼草民明白。
季斯年的亲生父母三年前身亡,家中只有一个奶奶和大伯。
为了争夺家产,大伯便在老太太面前上眼药,说季斯年的生母曾经与外人有私情,孩子可能不是季家的骨肉。
然后季斯年在家中的日子就变得万分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动不动就会“触犯家规”挨一顿家法。
这次挨打是因为老太太说他现在已经是王夫了,要他在五府给他大伯安排一个官位。季斯年一口拒绝,然后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通,还被扣了个“不孝”的帽子。
涂知意看了一眼少年背后的血迹,目光暗了暗。
这一趟和离书没弄成,反倒把这孩子的身份坐实了。这可真是……
涂知意有些头疼,但是既然已经管了这件事,也不能半途把这孩子扔出去,于是让程笠安排他进了玄极,告诉他等他有了自保能力就会给他和离书放他自由。
季斯年习武天赋不太好,学文又憋不出来什么名堂,这一拖就是快百年。后来程笠惊喜的发现他对数字很敏感,便让他试着管账。
毕竟五府从上到下,没一个会算账的。冥宫的帐一塌糊涂,年年都对不上。
有了季斯年,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再往后他的经商天赋越来越突出,涂知意干脆拍板让他接了这商府总督之位。
时间一长,涂知意就忘了他原本是以什么身份进冥宫的,自然也想不起来和离书这档子事。
现在既然想起来了,不如赶紧办了,免得又忘。
季斯年强行将眼泪憋回去,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然后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自己已经占了她夫君这身份这么多年,足够了。
只要以后还能在五府,能在她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涂知意盯他半晌,毕竟在身边这么多年,这孩子一看就是心里有事不敢说。
她斟酌片刻,似乎想到什么,安慰道:“只是和离书,不是要把你逐出五府,你以后还是商府总督。”
季斯年艰难点头。
涂知意实在是想不到他除了这个还能顾虑什么,于是开始动笔。
刚写下两个字,门口又出现一个人。浑厚的声音传进来,将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激灵。
“什么和离书?”
川竹和乔水水猛地从椅子上窜起来,垂首结结巴巴的行礼。
“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