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知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手脚上都缠了厚厚的纱布,动一动就费劲。
司马上兮坐在一旁撑头小憩,他眉头紧皱,眉眼间可见疲惫之色。
涂知意艰难的侧过身来想坐起身子,结果四肢就像散了架似的,处处都泛着疼。
感受到床上女子的动作,司马上兮瞬间清醒过来。
“夫人你醒了?”
他赶紧扶住涂知意的身子,又在她身后垫了枕头,轻轻扶她坐起来。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身上还疼不疼?”
司马上兮一脸关切的问东问西,涂知意却一直沉默不言,也不看他,就像丢了魂似的。
见她这般神色,司马上兮只是当她惊吓过度不愿说话,只能坐在窗边轻揽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司马悦兮端着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床上相互依偎着的两人,她眼神微不可见的暗了一瞬,然后马上恢复了正常。
“嫂嫂。”
她一脸歉意的笑着,把托盘放到桌上,端起上面的粥坐到床边。
“是悦儿不好,悦儿身子不争气,没能及时搬救兵……要不是嫂嫂引开那群山匪以命相护,悦儿只怕是凶多吉少……多谢嫂嫂的救命之恩!”
说着说着,少女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眸中已经泛上了一层雾水,十分惹人怜惜。
可惜这一套对涂知意并没有什么效果,她好像完全看不见面前有个人似的。
倒是司马上兮很吃这一套,当即放开涂知意,伸手去给妹妹擦眼泪,顺着她的话继续道:“悦儿莫要自责了。”
他转向涂知意:“悦儿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哭着让我们赶紧去救嫂嫂……”
涂知意这才有了一点反应,她冷漠的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兄妹俩,唇角讥讽的扬起一点弧度。
若真急着救人,晕倒前怎么都能说出来了。
而且看她这样子,似乎是连伤都没受一点。说她一回来就晕倒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涂知意不信。
见她这副神情,司马悦兮面上略显尴尬。
司马上兮赶紧从她手中接过粥碗,示意她先出去。
于是司马悦兮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先吃点东西吧。”司马上兮柔声问她。
涂知意别过脸去,心中烦躁不堪,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只是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这兄妹俩。
“少爷!阿全回来了!”
采桑着急麻慌的跑进来,看到已经醒了的涂知意一愣。
司马上兮听到他这话也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身旁女子。
涂知意已经转过头来盯住了采桑。
“他去做什么了?”
采桑被她的眼神吓得心头颤了一颤,一边偷瞄自家少爷一边小声回:“他把小鱼姑娘……带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涂知意就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赤足往外跑。
“夫人!”
司马上兮赶紧追出去。
院子里,地上放着干净的草席,小鱼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她的脸上和脖颈上还透着青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邢仲权先带小鱼去换了体面的衣裳,遮住伤痕累累的身体,又重新给她梳好头发才带到这里。
为的就是不让小姐看到情同姐妹的姑娘死时凄惨的样子。
涂知意一步一步来到小鱼身边,轻轻闭上了眼。
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司马上兮想上前抱一抱她,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止住了脚步。
带小鱼回来这件事,他确实没想到。
他苦涩的抬眼望向对面的阿全,漆黑的面具下看不见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睛中满是悲伤。
他想,他可能明白为何自己的夫人会对这个情郎念念不忘了。
涂知意蹲下身,裹着纱布的手轻抚上少女冰凉的脸颊。
她一直沉默着,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站的最近的阿全突然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把小鱼带回来,让她不至于暴尸荒野。
她的目光移到阿全腰间的剑鞘,那里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孤身一身血洗整个山寨,为小鱼报了仇。
或许其他人不知道,但她从阿全身上残留的能量中看到了。
涂知意不敢再面对这个原身曾经的心上人,她匆匆站起身,对司马上兮说了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要带小鱼回月城……安葬。”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就向着月城方向启程。
司马上兮的意思是想让涂知意再休养两日,但涂知意不肯,硬撑着前进。
好在这里距离月城也不算远,驾马车如果快的话不出一日就能抵达。
涂知意在车里坐着,仍然是很冷淡的神情,也很少说话。小鱼的棺椁在后面跟着,雇了专程的马车拉着,阿全骑马走在一旁。
如今已接近冬日,司马上兮把涂知意身上的披风裹得紧实了些,这才掀开车帘望向外面。
“少爷,我们还去明珠岛吗?”采桑一边驾车一边侧头小声问他。
司马上兮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木架车,思索片刻低声回了句:“待办完小鱼的事,再启程也不迟。”
已经派人通知了那边的商人,若是不去怕是会失了信誉。
车里的涂知意和司马悦兮都听到了这句话,涂知意没有什么反应。
她知道这兄妹俩一定会去的。
而司马悦兮内心十分复杂。
刚才看着自己哥哥如此熟练的给别的女人裹披风,心里莫名的难受。现在又听到哥哥仍然要去明珠岛,联想到自己不想要绮罗锦,哥哥曾经答应过自己要再寻更好的材料给她做新的布料,又觉得有些甜蜜。
没了小鱼絮絮叨叨,路途就显得远了很多。
她们到了月城,把小鱼葬在了城郊的山上。
或许在这里,她就永远是小姐身边开开心心的小跟班。
涂知意以前只觉得小鱼和阿全认识这具身体的原主,虽有防范但说到底也没有把他们很放在心上。
如今她却觉得自己错了。
她低估了月映图在这两人心中的地位。
先前或许她还能想办法同这两人解释自己的态度转变,但现在小鱼死了,她也不想再用“失忆”这样的借口骗邢仲权。
这份感情过于沉重,她不想亵渎。
但究竟要不要告诉他月映图已死的真相,涂知意现在不知道。
或许是时机未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