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蓉知道秋雀听进去了,声音也温和起来:“你知道的,日后卢家还有一人要送进府来,那人即便进了府,心却未必向着谢家。老夫人最放心的还是你。我们两人日后若能同心,才能更好的照顾公爷,自然也不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她三言两语,又将两人的矛头引到卢家即将送来的那卢鸢身上。
秋雀缓缓抬起头来看她。
卢蓉便伸手握住了秋雀的手,瞧着她的眼睛,徐徐开口道:“你可曾见过那卢鸢姑娘了?”
秋雀轻咬了一下下唇垂着眼,摇了摇头。
卢蓉故意道:“那你日后可得见见。那位卢鸢姑娘才真是天真娇色,她日后若是等入了公爷屋里,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到底你还有崔老夫人依靠,我也什么都没有,唉……”
秋雀见她说的如此可怜,不禁有些动容,慢慢回握住卢蓉的手:“姑娘是公爷看中的人,公爷自然会护你。”
这大概是一些客套话,卢蓉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她抽出一只手来,将贴在脸上的发丝理顺,也遮掩住自己心中的情绪:“你自小就在府上吧?难道还看不出来你们家公爷的性子?他向来是一个冷情冷心的人,我即便入了他屋里,也不多久就会被他厌弃……日后,我还是要多靠你与老夫人。”
见秋雀还是沉默着,卢蓉忽然伸手,指腹轻轻捧着她的脸庞:作为丫鬟,秋雀脸上也基本没有粉黛,却是分外的娇柔漂亮,不愧是崔老夫人选的人。
卢蓉微微一笑:“况且你容貌这般好,比我好看许多,更惹人怜爱。”
“刚听说老夫人将你安排给我服侍,可给我吓了一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好。”
“如今我想明白了,不如我们暗自便称姐妹,总归日后你也是与我一同伺候公爷的。我有许多地方还得请教你。”
每一句话,卢蓉都说得真情实意,连一旁听着的秋月,也不禁有所感触。
卢蓉轻轻拍了拍秋雀的手,她安抚的话到底有些用处,秋雀舒心了很多。
其实,秋雀之前一直以为卢蓉之前是在拿乔,没想到她只是在胆怯而已,现在连说话都有点底气了:“姑娘安心便是,老夫人既然让你住在这院里,必然是日后要为你撑腰的。”
她也想过了,只要这姑娘性子脾气不那么坏,又对她还算和睦,她自然还是要好好服侍的。
她既是老夫人指给她的,场面上总要过得去,这毕竟是老夫人的院子。
“多谢秋雀姐姐,你这话真安慰了我。”卢蓉再次用力握住她的手,又装出一副自我可怜的样子,抹了抹眼泪,“其实我这几日一直害怕。你知道的,二老爷和公主都被官差抓去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若二房日后没落,琴姨娘也没有了仰仗,我怕是连府上也呆不下去了……”
那眼泪不多,但足以让她红了眼眶,看上去以假乱真。
秋雀盯着她的眼泪瞧了一会儿,说道:“前些日二老爷和公主被带走的时候,我听老夫人说,他们只是与那犯事的景王吃了几次饭,赴了几回宴,这才被带去调查的。”
卢蓉一听套出了些话来,赶紧再接再厉:“可今日王嬷嬷去二房院里,要发卖了琴姨娘……”
“老夫人向来与二房不睦,想要料理二房在府里的人。我听说是老夫人让人故意放出二房即将没落的消息,让府上有些没心肝的心中害怕,好趁机让她们犯错,赶出府去。”
说到这些,秋雀信誓旦旦,怎么看都不像作假。
那就应该是真的了……卢蓉微微皱眉,眼睛瞥向窗边,想起了琴姨娘:这不就是说琴姨娘是个没心肝的了吗?
崔老夫人这算盘打得好啊!她闹了这么一出,故意引琴姨娘犯错。
当然,若琴姨娘不贪心,也不会落下把柄。
如今这般,日后即便琴姨娘还留在府里,等公主和二老爷回来,琴姨娘所做的事传到他们耳里,恐怕也会惹得他们不快。
秋雀这么一分析,竟也觉得娇蓉蓉的地位还不如自己,反倒是得意,身上的伤也不放在心上了。她还安慰卢蓉道:“姑娘也不必担心,今日宫里有人来了府上,应该是禀报二房的事。想必老夫人知道些什么,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
卢蓉装出感恩戴德的样子,冲她微微点头,又拿出旁边桌上一小碟点心,放在了她面前:“多谢秋雀姐姐,日后还是得靠你。”
秋雀仰着头,有些高兴,似乎很是受用。
这边事情处理完之后,卢蓉就让秋雀、秋月先回去休息。
等两人一走,卢蓉便立刻回到桌边坐下,思量起刚才从秋雀口中套出的话,以及之前琴姨娘所说的与二房有关的事。
如今看来,二房表面上虽然与谋反的景王有牵连,实则应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事关重大,被拿去问话了。
又或是皇帝想要敲打那位公主,否则也不会等到案子过去了三个月才来拿人。
崔老夫人想清理谢府,所以故意放大了二房出事的消息,想整顿二房的人在府上的势力。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二房的人被带走,极有可能是大房告的密,因为三个月前谢玄临逝世,谢凌风承爵,这是最顶要的关头,大房的人怕二房又出来闹事,这才想要斩草除根。毕竟昀湘公主一心想夺爵,这是挺多人都知道的事实。
如果是这样,那昀湘公主和二老爷,应该不过多久就有可能会被放回来!
等二房一回来,两房的争端就会再次开始,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麻烦事儿……
其实前世她在时,并没有怎么参与两房之争,也全然对此不感兴趣。毕竟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嫁给谢玄临,只是在府上借住,加上她性格不喜与人接触,只待在自己院里,也没与二房有什么接触。
但现在不同了,她是琴姨娘带进府的人,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表面上,她又似乎要被谢凌风收进房。
大房忌她,二房怨她,她的日子确实要比秋雀难过得多!
不受重视的小姐,当真还不如受重视的丫鬟来得好……想到这里,卢蓉不禁一阵苦笑。
***
卢蓉在这边默默盘算,而卢家那一头,从谢府回来的卢令植已入了祠堂。
卢家祠堂内烛火通明,还有阵阵香烛味儿弥漫开来。祠堂内有许多柱子,上头刻满浮雕,乍一看颇为气派,有些地方还用金粉渡边。
堂内还站着一名老者,约莫四十多岁,还算年轻,只鬓边白发和那一身华袍,似乎彰显着他的身份。
他正是卢蓉的父亲,官尚书左丞——卢向堂。
“父亲。”卢令植喊了一声 ,随后上前,在他面前站定。
老者目光一直落在祖宗灵位上,过了些许时间才回转身:“谢府那边如何了?”
卢令植眸光暗了暗,语气并不好:“谢凌风似乎对小妹并不中意,但以妾室身份送去,他也没有拒绝。”
老者叹气,眼神中露出一丝怀念:“可惜蓉儿去了,否则又何必这般艰难。”
“以小妹的心思,要在府上立足不难。”卢令植说着,从旁边拿过三根香,端正放于手中。
点燃后,用手轻轻一挥,青烟袅袅,又融入到了这满祠堂的云雾中。随后,他插入了一排牌位前的香炉内,恭敬地行礼叩拜,尽到一位做晚辈该做的事儿。
等站起身来,才轻轻拍了下衣摆的灰尘,重新与自己父亲说话:“父亲放心,晚些时候我会让嬷嬷再同小妹交代几句。”
卢向堂微微颔首,随后又深吸一口气,看向那祖宗列位:“要进谢府的大门不难,最重要的是谁坐上那当家主母的位置。”
谢凌风如今袭了爵,有多少人盯着他。整个洛都,无数人家都会想将女儿送入谢府内,若没有好手段,公爷正妻的位置,可不容易爬上去。
只有成为他正妻的身份,日后两家的关系才能更近一步,卢家稳住了位置,未来要更上一步便不再如此艰难。
“谢凌风在府上,还有旁的女子进他屋里吗?”卢向堂遂问道。
卢令植脑海不知为何闪过一个人的面孔和眼神,他微微顿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才道:“似乎收了一个乡下女子,回头我派人去打探情况。”
卢向堂点了点头:“嗯,若不是洛城世家,倒也不必担心。让卢鸢入府后,多去那位老夫人处走走。”
“是,父亲。”
卢向堂侧目看向案几上微微跳动的烛火:“昀湘公主和谢高释应该快放回谢府了吧?”
卢令植回道:“是的,大约就在这几日功夫。”
“这般也好,等谢家二房的人回了府。谢凌风的日子便没那么好过了。他还需要我们帮衬,不会放弃卢家这条路。他既需要我们,就得掂量你小妹在府上的位置。”卢向堂望着堂内笼罩的白雾,喃喃说着。
仿佛印证了他这句话般,门外一阵风吹进来,将祠堂中的白雾吹散,那案几烛台上的缕缕青烟裸露在光影下,微微晃动。
卢令植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回神片刻,才应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