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归心却遇世态凉
雪贵妃辞别老妪,腹满神足,脚下生风,很快来到扬子江边,江对面就是她的第二故乡武昌。
过江的渡船还在江南武昌,她边等着过江的船儿边想着心事:她和表姐都是脚下黄州人,自从十三岁父母双亡后,她就寄居在舅舅家里。
舅舅只有一个女儿,她与她情同亲姊妹,表姐下嫁进士邬明昌时,她也是伴嫁来到了邬家。
当年她和表姐同时爱着邬明昌,本想双凤侍夫,表姐也有这个意思,谁知少女的初恋,是剃头匠的担子----一头热。邬明昌是个正人君子,对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在他入仕任钱塘县令时,他趁崇祯皇帝南巡时,将她献奉给了皇上。
“唉” 雪贵妃叹了叹口气。
傍晚,雪贵妃赶上了最后一班渡船,当她说出她是赵善仁的亲戚后,船夫热情地将他渡到武昌北门。
她上岸后,无心欣赏武昌城的夜景,直接奔向庾亮楼而来。
庾亮楼前面不远处就是十字街邬家巷了,邬明昌的家是街口第一家,虽然比不上京城高宅深院,但在武昌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表姐夫在杭州任县令,不知家里谁在管事,找管事的借得盘缠,再下扬州不迟。想到此处,雪贵妃加快了脚步。
雪贵妃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邬家大院。见大门关闭,她来到大门前,轻轻地扣打着门环。
不一会儿,“吱”的一声,一位头盘云髻,身着锦绣衣缎的中年妇人,只打开了大门一条缝,伸出头来向外观看。
“表姐!是我,雪儿。”
“唷!是雪贵……”妃字尚未出口,邬夫人将话语又吞了回去,警惕地向门外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其他人跟踪,忙邀请她道:
“雪儿妹妹,快请进,快请进。”
待雪贵妃跨进门槛,邬夫人连忙紧闭大门。
“老爷!快出来,看是谁来了。”邬夫人将雪贵妃带到中堂,忙向书房里喊道。
邬明昌身着青色长袍便衫,迈着八方步子从书房出来,见是一尼姑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倒是不以为然。
但走近一看,他连忙跪在地上,纳头便拜:
“雪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雪贵妃躬身将邬明昌扶起了起来,无可奈何地说:“表姐夫,不必了,不必了。表妹乃是天涯沦落人,经受不起你现在行的大礼!”
三人一番寒暄过后,雪贵妃连连地问道:“表姐夫,你为何不在钱塘县上任?邬老太爷子身体还健康否?”
邬明昌回答说:“去年腊月二十,我在钱塘为爷爷做百岁寿诞,宾朋满座。白天,亲朋好友都来给爷爷拜寿祝福,爷爷还大声笑朗致谢,谁知当天晚上他老人家却无疾而终。我于是告假丁忧,携家眷扶着爷爷的灵柩,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到武昌祖坟,安葬爷爷。”
“唉”邬明昌叹了叹口气,眼含热泪地说:“哪曾想到,春节刚过,吾皇驾崩煤山,改朝换代了,我乃大明旧臣,只有隐居于家中。”
邬明昌触及到雪贵妃伤心处,她眼泪不由自主地转了出来。
邬明昌见状,也和夫人一起,抱着雪贵妃,三人痛哭了起来。
“表妹呀!是我害了你呀。爷爷生前时常夸赞你天姿国色,富贵双全,命中注定是国母之命,一是能荣宗耀祖。”
邬明昌边哭边诉说着:“吾皇南视选妃,我将吾妹介绍给皇上,皇上与吾妹一见钟情,龙凤呈祥,珠连璧合。那曾想到吾皇被逼缢煤山,而妹妹你却浪迹江湖。”
雪贵妃擦干眼泪,坚定地说:“表姐夫,我有吾皇重任在肩,今特来借得盘缠,明日我要乘船东进,与史可法大人会合,传达皇上临终遗嘱。”
“唉……!”邬明昌叹了一口重气,向她解释道:“表妹有所不知,我大明大夏已经倒矣!长江一带都是清兵,各地城门边都贴有你的画像,在四处抓捕你啊,如何去啊,待风声过后,再作道理。”
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此时雪贵妃是落难的凤凰,见到亲人,却又不能如愿东行,三人又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邬家大院哭闹腾了大半过晩上,鸡叫了头遍方才歇息。
一晃就过去半年多了,重任尚未成,局势却对雪贵妃越来越不利,她此时如坐针毡。
一日夜晚,雪贵妃在客房里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索性起来在邬家后花园踱步散心。
在经过表姐房间时,她无意中看见表兄房里还亮着烛光,里面传出夫妻俩的低语声。
“听说清人以夷治夷,重新启用你们这些明朝旧臣。”
“我是忠臣不侍二主,不会再去任清廷的官员了。”
“雪儿表妹怎么安置?新朝已张贴告示,在全国各地通缉她,风声越来越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那点小酒儿我不清楚,你还想老牛吃嫩草,旧梦重园,可我提醒你呀!她可是先皇的遗霜。”邬夫人恶声恶气地说。
“你……”邬明昌顿时语塞,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邬夫人见老爷气色不好,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老爷不要生气嘛,我并不是要赶她走。我们这里实在是很不安全,迟早清兵是要来盘査的,到时候就会殃及我们全家了。”
“那……那你说该咋办?”
“雪儿的藏身之所我已想好了。”
“什么地方,快说来听听。”
“西山凤雏庵如何?”
停顿了好一会儿,邬明昌像是作了最后决定,他对夫人说:“只有这样了。”
雪儿听到这里,不觉又是一阵心痛,这难道是她少女时心仪的男人吗?这难道是两小无猜时亲爱的表姐吗?
真是世道炎凉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谁曾想到自己的命运是这么悲惨,她假扮尼姑逃难,现在尼姑庵倒真成了她最后的归宿。
此时,雪儿心中想起了自己的爹娘,想起在家时的温馨。她倚靠在花园的亭柱子上,她的泪珠儿伴随着室外的小雨,不停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