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有意识时,我躺在医院,老妈抱着手机在一边玩,我以为她会把我揍顿死的,或者骂顿死的,再不济,脸上也该有泪痕吧?
可是都没有,老妈用几乎算得上冷淡的声音说,“醒了啊。”我还有些懵,下意识嗯了句。然后反问,你不生气?
老妈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生气,被打的又不是我,我要每次遇到这种事都生气,早给气进棺材里去了,你和你爸当年一个德行——”她突然闭口。
我也沉默了,老妈很少说我爸的事,她不说,我也从来不问,我知道她的难,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
只是听我妈这么一说,难道我爸当年很热衷于打架?总不能像我一样被打吧,那也太屄了。
难说。我暗忖,都道虎父无犬子,他儿子被打成这个狗样,看来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狗。嘿,我怎么把自己也给骂了?
我自顾自躺着傻乐了会儿,又问老妈要水喝,老妈一边去拿水,一边问我:“被谁打的?”
我一愣,反问她:“你们在哪儿发现我的?”
老妈说,“你傻了吗?自己跑回家里楼下也不记得了。”
“哦……”我沉默了会儿,接过水喝完。
老妈看着我喝完水,站在床前对我说:“走吧。”
“啊?”我有些傻眼,“现在?”
老妈语气仍旧淡淡。“走吧,该回去了。”
我发觉老妈状态有些不对,不过我本来也就是些皮外伤,没伤筋动骨,也就无所谓继续在医院躺着。
我跟在老妈身后,刚要出门时,老妈突然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小邪,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是你自己了。不过别害怕,你记住,你要一直往前走,不要犹豫,更不要停下。”
我听得稀里糊涂,既茫然又慌乱,但老妈已先我一步出了门,我下意识紧跟上去,也出了门。
门外是一片黑压压的人。
他们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为首的一批,全是头发全白了的老头子老太婆。
他们无声的注视着我,面容肃穆,衣着庄重而复古,一种无形的气场笼罩在这方天地,极具压迫感。
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们在打量我,甚至是评估我。
我紧张到头脑一片空白,想寻找老妈的身影,然而突然之间一声嘶哑苍老的——
“恭迎家主——!”
那些苍老的,虚弱的,年轻的,精英的,威严的,温和的,他们都沉默而整齐划一的弯腰,向我行礼。
这时,我终于找到了老妈。
她竟也在人群中,弯着腰,向我行礼。
我突然明白,这一刻,她不是我的老妈,而是别的什么人。
“请家主随我等回去,认祖归宗!”
人群从中间划开,逐渐向两边退去,让出了一条给我通过的路。
他们仍注视着我,等待我回去,或下命令。跟我是吴邪无关,跟我认不认识他们无关,只因为我是他们的家主。
这算什么,现代人生赢家剧本?我为什么要去当那个什么家主?我只想做吴邪。
我这么想着,后退了半步,冷冷道:“放你他娘的狗屁,老子才不是什么家主。”说完,转身欲跑,却撞到一堵肉墙。
我四下一扫,十几个不知道是保镖还是什么的人,已经把场地围起来了,他们说的客气,却没给我任何选择的机会。
“请家主随我等回去,认祖归宗。”
那个嘶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瞎了两只眼的老头,穿着黑色中山装,手里撑了根拐杖,面容上满是凌厉的风霜。
我想怒骂他们,想躲起来理清思绪,但是我又想起了老妈不久前对我说过的一番话。
“……你要一直往前走,不要犹豫,不要停下。”
我又看向人群里的老妈,她仿佛已经不认识我了。面色冷漠,跟其他人一样,注视着我,完全融入了他们,剧显出一种阴冷古怪的意味。
我忽然有种错觉,眼前的这群人其实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尸体,散发出腐朽阴冷的气息,我正被尸群包围着。
但我没有害怕了,甚至连惊恐茫然也离我远去,心中只是一片平静。
我终于迈出了脚步,走入了他们中间,目不斜视,既不紧张,也不慌乱。人留在我身后合拢,在我身前散开,他们紧跟着我,却无一人靠近我,我像做过千百次那样,游刃有余的经过每一个人,甚至于驾驭每一个人,他们只能在我面前俯首称臣,因为我是家主,因为我是吴邪。
我是“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