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潇其实并没有从春城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那里战事繁琐,突厥人、流寇、马贼、难民问题堆积,十分棘手。
而且后来还发现细作之事。
沈南潇全副心思扑在正事上,哪有空搜罗什么礼物?
可梅氏昨日叫他过来说,他离京三年归来,理当给妹妹准备个礼物,以联络感情。
于是他随意备了一个。
此时梅氏说起,他便顺势应了,说去拿礼物过来,借此离开了观梅苑。
沈南潇走过将军府游廊,初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让沈南潇心中烦躁无比。
经过揽星斋的时候,沈南潇忽然停住脚步,抬眸望进去。
里头一切如故,他回来之后还是照常让人整理打扫,可是此时一眼看去,只觉僻静冷清,心底也似刮过一股冷风,浑身冰凉。
他轻启唇瓣,无声低唤:“星若。”
往年不管是他的生辰,还是沈星若的生辰,兄妹二 人都要一起庆祝的。
今年这般情况,也不知星若在郡主府那边是何心情。
“少将军,您——”身后传来初一的声音。
沈南潇声音冰冷地打断他:“聂雄,你让人把礼物送到观梅苑去吧,我就不去了。”
初一欲言又止,看着沈南潇走进抱月馆内,拿起一件墨色绣苍鹰的大氅细细打量,初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多言,立在外面保持沉默。
……
礼物是聂雄送过去的,交给丁嬷嬷便离开了。
沈南潇没有回来,在梅氏和沈南雪的预料之中。
沈南雪早已习惯这样的情况,随意瞥了丁嬷嬷拿进来的木头盒子一眼,淡漠说道:“是母亲要求大哥准备的礼物吧?”
“他根本不关心我,不当我是妹妹,母亲又何必这样做。”
“你们是兄妹,互赠礼物联络感情本就是常理。”梅氏说:“他越是不主动,越是要有人提点,他才能记挂在心上。”
“否则年深日久,相互之间也没个维系,就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了。”
沈南雪扯了扯唇角。
其实沈南潇不过是碍于母亲的身子所以不得不为,毫无真心,这样的维系又有什么必要?
如此掩耳盗铃,她便连那礼物多一眼都不想看,更不稀罕。
梅氏却拿了过来,“别这样,他始终是你哥哥。”
“你舅舅前几年受到贪腐案牵连被外放出京,你姨母家中情境也不好。”
“你二叔远在边塞,你姑母也远嫁别处,如今在这京中你能依靠的除了父母便只剩下你哥哥了。”
“娘知道,你不愿意主动去和他维系关系,可要想站得稳,你光靠自己是不够的。”
“你有时候不能太坚强了,女孩子要学会示弱撒娇,才会得到更多的怜惜,懂么?不管是对郡王还是对你哥哥。”
“南潇他没有那么狠心,你和他血脉相连,如果你有事他会帮你的。”
沈南雪沉默良久,“嗯”了一声点点头,“我记住了。”
“这才好。”梅氏微笑,拿过丁嬷嬷手上的木盒子,“瞧瞧是个什么——咦?这是血珀吗?”
梅氏惊讶的语气叫沈南雪也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那黄花梨木的小盒子里,一块血红色的玉石嵌在红色绒布中间,烛火跳跃之下,玉石周围笼上了一层红雾一般的光晕,煞是好看。
沈南雪将血珀拿出来。
只觉那血珀放在掌心,清凉莹润,无比舒适。
这么大的一块,一看就是世所罕见的稀奇宝物。
“还是比目鱼。”沈南雪说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比翼飞。这该是送给爱人的,大哥怎么——”
“娘猜是他未议亲,也没有心上人,便将此物给你,让你来借花献佛的。”梅氏柔声说道:“你看,我就说吧。”
“南潇是你亲大哥,小时候也曾抱你逛过庙会,骑过大马,若不是后来沈星若……”
梅氏忽而顿住,眸中闪过厌恶之色,又道:“这东西很好,是表情之物,你可送给郡王,郡王一定喜欢。”
“嗯。”沈南雪仔细地把血珀收起来。
梅氏问起她和云灏之间的事情,沈南雪面露羞耻之色:“我们每月也有几次,事前我都有按照嬷嬷的交代做准备。”
“然后事后……我也有按照嬷嬷教的去做。”
“给我调理身子的太医说我体寒,本就不易受孕,开的药我也有一直认真服用,可是、可是就是没用,我这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样啊。”梅氏冲丁嬷嬷抬了抬手。
丁嬷嬷点头退下,片刻后带着一个须发灰白背着药箱的老者进来。
沈南雪问:“这位是——”
“他是京中惠仁堂的洪大夫,有名的千金圣手,娘暗中请了来帮你瞧瞧。”
沈南雪迟疑地把手伸过去。
那大夫弓着身子诊脉片刻,捋着胡须说道:“郡王妃体弱微寒,本就不易怀孕,瞧着脉象最近又有些忧思,身子状况也更不好了。”
梅氏问:“可是受了什么迫害?”
那大夫摇头说:“单看脉象并不是受了迫害。”
梅氏又问:“那如何调理?你可有办法?”
“有,只是需静心调养,不可再忧思过虑。”
“好。”梅氏点点头,示意丁嬷嬷把人带下去后,对沈南雪说道:“这样吧,娘如今身子不爽利,你借着这个做理由,暂时回家住一段时间。”
“离了公主府上,或许能放松一些,在这里好好把身子养好,到时再回去。”
“郡王钟爱你,只要你养好了身子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
“可是——”沈南雪秀眉皱起,“长公主那边侧妃人选已经定下了,一个是大理寺卿冯家的小女儿,另外一个是楼太傅的孙女楼千月。”
“那冯家女儿便也罢了,虽活泼灵动却德行身世都普通,并不是个什么角色。”
“可楼千月——她的祖父楼老太傅是长公主少年时期的启蒙恩师,楼千月本人又受楼太傅亲自点播教导。”
“她还曾化名参加过女试而且拔得头筹,只是因为家世显赫所以没有入朝为女官。”
“她不管是才华、样貌、品性和家境样样不比女儿差,还比女儿年轻两岁,这样的时候如何叫女儿离开郡王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