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家老宅二楼书房里。
“父亲,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之惟一手推开门,风尘仆仆的样子说道。
他本在临市出差,中午突然被沈政安一个电话叫了回来。
书桌前,沈政安端坐着垂眸,沉着脸紧锁眉头,一双凹陷的眸子透着肃然,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精明强干。
待沈之惟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才缓缓抬头,面色变得更加凝重。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
他从一旁拿了一个文件夹啪的一下甩在沈之惟的面前。
“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我沈家世代书香,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义之人。”
老爷子虽已年过古稀,教训起人来仍旧中气十足。
沈之惟看着面前的文件夹,神色也忍不住严峻起来,但仍然有些疑惑。
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可以惹老爷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拿起文件夹打开。
几秒后,他瞳孔微缩,面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随即又转为惊讶,气愤。
看完后,他忽觉大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痛苦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双目血红,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艰难得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沈政安,痛心疾首道:“父亲,我不知道……”
他极力压下心中的悲痛,声音变得哽咽沙哑,“我怎么可能去医院签什么人工流产同意书,我当时是去过医院,但我是去给南枝开保胎药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人工流产同意书。”
“你不知道,当时我听到南枝怀孕的消息有多高兴,我以为你和母亲知道后就一定会同意我们俩的婚事,我怎么可能不要这个孩子?我有多爱南枝你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为了等南枝回来,我早就不愿意留在这个家了。”
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沈政安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他这番话的可信度,一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也慢慢涌现出来。
南枝是他和沈之惟的母亲叶薏一起去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孩子。
两人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无奈头一胎生下沈之惟后叶薏的身体严重亏损,无法再次怀孕,便想到了领养的法子。
两人刚到福利院便得知,早上刚刚有一个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女婴。
叶薏觉得这个孩子和他们同一天来到福利院,是天定的缘分,就直接把这个女婴领养回了家。
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叶薏亲自为她取名为沈南枝,寓意生生不息。
在之后的二十年里,沈南枝在沈家完全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有溺爱她到无底线的父母和哥哥,是沈家真正的团宠。
沈政安和叶薏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在抚养。
全京城都知道她是沈家的养女,可全京城都不敢小看了这个养女。
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她20岁。
她和自己的哥哥沈之惟相爱的事情被沈政安和叶薏发现了。
沈政安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夜晚。
他和叶薏在花园发现两人亲密接吻的画面。
叶薏受了刺激当场晕了过去。
待她醒了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对沈南枝的态度也发生了天差地别。
但是毕竟是自己宠爱的二十年的女儿,她无法狠心割断这份母女情分,便想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和顾家联姻。
而沈政安却与她有着相反的意见。
他觉得沈南枝和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本就舍不得将女儿嫁出去,如果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就留在家中自然最好。
到时候对外只宣称说,沈南枝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才领养回来的。
为了这件事,他和叶薏没少争辩。
最后叶薏一意孤行,自己跑去和顾家谈联姻的事情,还直接把顾慧如带回家来。
不久后,沈南枝便离家出走了。
当年,信息不发达,他们找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都没能找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之后,失去女儿的叶薏才意识到自己错误,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沈之惟也自那之后一蹶不起。
在沈南枝生日那天,他将自己关在酒窖里喝得烂醉如泥,顾慧如看叶薏每天沉浸在思女之痛中,没有要再帮自己的意思,便趁着沈之惟醉酒的机会给他下了药。
虽然事后还是败露了,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成功怀上了沈之惟的孩子。
沈政安只能做主让两人结了婚。
可这么多年以来,沈之惟从没和顾慧如过过一天的夫妻生活,他也极少回家,一心扑在工作上。
顾慧如虽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可没有一个与她亲近,在沈家也渐渐得熬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怨妇,整天怨天尤人,动辄打骂仆人发泄情绪,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几年后,沈南枝还是杳无音讯,而叶薏也因为过度思念女儿每日郁郁寡欢导致精神失常,时常幻想着女儿还在自己身边,每天抱着个洋娃娃当作沈南枝。
沈政安看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忍,便将沈南枝所有的信息全部抹去,家中关于沈南枝的东西也一并收了起来,想着只要看不见这些旧物,叶薏就会慢慢好起来。
但是,在沈南枝离开家的第十二年,她还是去世了。
现在想来,叶薏和沈南枝是在同一年去世的,而叶薏是在沈南枝去世后的一个月后才离世。
想必,这也是她们俩的母女缘分吧。
当初,叶薏因为缘分将沈南枝带回了家,最后想必也是怕女儿孤独,才追随她而去。
一切仿佛都是冥冥注定。
一个温馨的家就这样变得支离破碎。
想到这里。
沈政安苍老的脸上已经不知不觉淌满了泪水。
书房中。
一阵沉默……
看着父亲悲恸的样子,沈之惟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和刺痛。
他何尝不伤心难过。
这么多年他心中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找到南枝,在得知南枝已经不在人世的那个夜晚,他的心就像失去了牵引绳的风筝般失去了方向。
最后,他想起了沈嘉珩。
他和南枝的儿子,是南枝生命的延续。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补偿沈嘉珩的方法,怎样才能让他接受自己,但却是一筹莫展。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父亲,人工流产同意书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快查明原因,现在重要的是嘉珩,我欠了他们母子太多了。”
想起这个长孙白天对自己横眉冷对阴阳怪气的样子,沈政安不禁叹了口气,“哎!你说的对,嘉珩是你的亲生儿子,是我们沈家的长孙,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让嘉珩回来,我们沈家的长孙岂能流落在外。”
“可是……”沈之惟面色凝重道:“可是,我怕嘉珩是不会轻易回来的。”
沈政安点了点表示同意,随后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与此同时,书房门外。
一个眉眼处与沈嘉珩有颇有几分相像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