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然竟不知如何反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便懒得反驳了。
他现在只想看看嘉禾的那番长篇大论没有应验,被打脸的样子。然后自己再好好地笑他一笑。
然后,林毅然他自己就被打脸了。
却说两人继续往里走着,穿行在狭小的街巷中。寻常而言,由于连日的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温寒潮气候,民众往往会选择待在安装有壁炉的家中或者是公共场所取暖,尽可能避免外出。
而今日的两人时不时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员结队招摇过市,其中一些还拿着刀剑棍棒之类的武器。
那三三两两的人群往往是怒目圆睁,眼含怒意。身上的工装服破破烂烂的。全身上下照样儿是被棉衣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么一副场景,就算是个傻子也便知道出事儿了。
眼见得其中有一伙儿人就要从两人所在的巷道走进来,嘉禾拉着林毅然找着个隐蔽的角落就躲了进去。
待到这伙儿人去后,嘉禾在林毅然的耳边嘀咕了一句:“咱就是说,肯定要出事儿吧!”
林毅然此刻也懒得贫嘴,就直接开问了:“算你厉害行了吧!那你能猜到出的是啥事儿吗?”“你在敷衍咱。”
“说正事儿呢!不要东拉西扯了!”
“我不知道啊。”
有时候林毅然对嘉禾也挺无语的,明明直说的事情他就非得贫两句嘴,但还没等他抱怨,嘉禾又又展开了他的发言。
“咱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是我估计这么件事情肯定和内务科管理的那帮难民分不开。
你看看他们那一身工服破破烂烂的,治理人员是不会缺好衣服的。”
“那会不会又是内务科整的一个烂活儿。”林毅然提出来自己的猜想。
“不知道。”
眼下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些了,再想也没有别的了。
忽然见到远处传来一声声呐喊,寒风凌冽,淹没了声音,也不知道具体喊着些什么,只是见到原先的三三两两成群的拿着武器的难民都在向呐喊声的发源地跑去。
嘉禾眼见得四下里无人,猫着身子也跟了过去,林毅然那是紧随其后。
转过了几个弯儿,嘉禾发觉,那呐喊声源自于内务科的大院前。
院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手持的武器,群情激愤意欲破门而入。
在众人的中间,一堆火焰熊熊燃起。
嘉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内务科大院的地形他相当熟悉,领着林毅然随便找了个窗户便从后面绕了进去。
内务科原本是相当喧闹的,由于职权多的像一个大杂烩似的,各种人鱼龙混杂。
吵架的吵架、扯皮的扯皮,好不“热闹”,而今日的内务科便像一摊死水似的,便是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
嘉禾他找了半天,终于在最后面的小门边儿上的那一间房间里找到了人。
尽管内务科一堆人都称病不上班,这房间里还是挤满了人。
几乎每一张桌子的旁边都坐着五六个人,有一些甚至直接席地而坐,全然顾不得体面。
也没有什么工作,只是坐在那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不知讨论着什么。
嘉禾直接推门而入,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看向站在门前的嘉禾。
那些人倒也是认得嘉禾,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先开口那属于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于是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嘉禾他反正也见过更尴尬的场面,也不在乎这一次。
逮住坐的离门最近的一个老头一大串问题就劈了出去。
“门口这咋回事儿啊?闹事儿的是谁啊?为什么闹事儿啊?”
老头儿沉默了一阵子:“你们行动科没通知吗?”
嘉禾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啊?”
“……”
这一问什么也不知道直接给人干沉默了。
一会之后,才有一好心人从人群当中传出话来:“这俩人是才旅游回来的,我们这儿近几天的事情他们全都不知道。”
接着,那老人提醒道:“你们俩孩子也别管发生什么事情了,赶快回到你们行动科去。”
嘉禾道了一声谢,回自己原先的办公桌把一些东西给拿走之后就赶去了行动科。
作为一个行动科的干员,嘉禾在行动科居然没有用以落脚的办公室,于是他就跟着林毅然去他的休息室了。
避难所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出勤任务肯定是暂时停止的,机动组的外勤人员几乎都在。
他们坐在外面的训练厅里聊着天,看见林毅然来了一个个都打着招呼。
外出劳累了几天的嘉禾直接就躺倒在了林毅然的床上。
林毅然倒不愧是经常去户外出勤的,精力旺盛,安顿好嘉禾后就出去和他们机动组的那些兄弟们联络感情去了。
林毅然在门外聊天,嘉禾在里面偷听。
“林毅然,那个缺心眼儿的看起来有点那啥啊,你怎么和他混到一起去了?”
“进来连声招呼都不打,一点礼貌都没有……”
反正嘉禾没听见一点好话,林毅然也是在边儿上赔笑。
嘉禾也不在意,也许吧。他猫在旁边继续听,终于是整了点有用的信息。
有一人幸灾乐祸的嘲笑道:“内务科这把要出事儿喽,那帮下煤矿的人闹事儿了,哈哈哈。”
怪不得现在是铲雪进避难所烧水。
原来是因为现在煤矿的人闹事儿了,煤炭的供应断掉了,因此才想到要节省燃料。
原先在外面露天烧水对于燃料的损耗太大了,才想到要把雪铲到避难所内的高炉里烧水。
嘉禾暗自懊恼,这些事情他应该一开始就想到的,想着想着他站起身。
外面的人聊着聊着谈资没了,就又聊到嘉禾都糗事儿上面了。
此时的嘉禾直接是推门而出,那些人以为嘉禾听见了,尴尬的停下了话头,嘉禾看了他们一眼,直接跑出了大门。
但待到嘉禾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他们便又接着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林毅然也在其中,他刚刚想追出去找嘉禾,又感觉周围人这么多他一个人离开不够意思,于是便留了下来。
嘉禾他本来是想像内务科那一堆称病的人一样,回自己的宿舍躺着,静静等事件平息。
但他的心里总是觉得自己要做,走着走着就向着龙耘的办公室里去了。
他敲了好几声门,终于有个人应了。
“请进。”
可是这个声音却不是龙耘的。
嘉禾推开门循着声音朝里望去。谢康和谢雄这两兄弟坐在里面一边吃着瓜子儿一边聊着天。
嘉禾认识谢康,毕竟是同一个科室同一个岗位的,但是却不认识谢雄。或者说他仅仅是认识那天在图书馆看书的谢雄。
嘉禾此刻想起来那天自己在图书馆怼人时的样子,但幸好他学养厚,假装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遇事不决就先打个招呼,嘉禾鞠了一躬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句:“两位老前辈好,请问龙科长哪里去了?”
谢康那是一个口直心快,他看着谢雄,扯着粗嗓子指向嘉禾就直接来了一句:“老弟啊,这个是不是就是那天怼你的那个十七八岁、颓废、清秀的小伙儿。”
他成功地让场面变得尴尬了起来。
还能咋办呢?嘉禾决定深刻的发挥躬匠精神,土下座他不会,只能嘴里吐出来すみません、ほんとうにすみません之类难懂且敷衍的话。
嘉禾他又向谢雄单独鞠了一躬:“对不起,很抱歉,我不应该否定你的观点的。”
谢雄同谢康眼神交流了一下,也不知道谢康看不看的懂,他其实已经不准备提起这档子事了,奈何谢康他旧事重提,他也是很无语的。
谢雄没有回复嘉禾的那一番すみません,只是温和地对嘉禾说:“龙科长同我们的王科长,还有医务科的孙科长,以及秘书科的蒋科长去开会了。”
谢雄又补充了一句:“你有事儿的话我们可以代为转告,我们还要在这里等龙科长回来。”
嘉禾其实心里在吐槽:怪不得这帮子人要闹事儿,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就这么点人的避难所,搞这么多人管理。
他又想到登记处的剖骨的盘剥,以及那天龙耘随手掏出来的名烟美酒,那些开采煤矿的难民闹事儿也就不奇怪了。
但他嘴里还是回复着:“没有什么事儿,没有什么事儿,我才放假回来,看见避难所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来请示一下工作而已。”
嘉禾这么一说,口快的谢康就直接回了一句,“有什么事情啊,这些刁民成不了事儿!你就休息几天,过几天一切工作就都回复正轨了。”
谢雄听见哥哥的这么一句话皱了皱眉头,他作为一个老教师还是有一定的人文主义关怀的。
“这些人整天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工作,有些怨言或者对于分配不满是很正常的,回头经谈判达成一个共识就行了。”
嘉禾接着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雄叹了口气,他是主计科的干员,对于这事儿他是相当熟悉的。
他从源头娓娓道来:“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的避难所是粮本位。
原先避难所刚成立的时候,对于那些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的二类人员的安置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最后商议的结果搞一大片耕地让他们种。
在下一轮冬小麦收获之前,他们所消耗的种子、粮食、化肥等物资都由避难所那时候的管理机关折合成粮食以贷款方式提供,在明年春季作物收获后连本带息偿还。”
嘉禾直接呆住了,“都末世了,还能这么玩?还有利息说的,这么苛刻的条件也能答应?”
谢康插嘴道:“这条件有什么苛刻的啊?房贷、车贷之类的贷款,哪个进了社会的成年人没背过?”
谢雄没有理这位哥哥,接着说:“那时候眼看避难所提供粮食以及安全保障,那些难民也就答应了。
后来你也知道,这种零下三十度的寒冬忽然降临,不可抗力导致那些作物是颗粒无收。
但是呢,之前的种子、化肥之类的已经借了,而且他们在这之后也不能通过种地来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换取价值了。
由于上述原因,当时的某一些人认为养着他们完全是负收益,就提出连粮食都不给他们贷了。
那就是这座避难所内的第一次大规模冲突。面临生存问题,他们也不含糊了,有个带头的领着人就去仓库里抢东西。
眼见得内务科管不住了,于是行动科就出动了,和难民们爆发了肢体冲突。
正是在这次事件中,三类人员分出来完全免疫者和无症状感染者。抢东西的难民们当时打死了一个无症状感染者,当时的现场惨不忍睹,血浆四溅。
然而,那无症状感染者一死,免疫系统挂了,丧尸病毒便迅速扩散,通过气溶胶传播,当场就感染了好几个难民,然后那些受感染而成的丧尸就四处扑咬。
总之那天,参与混战的那几百号难民几乎全部被感染,无一幸免,连全副武装的派过去镇压骚乱的行动科人员都有几个伤重不治身亡。”
谢雄顿了一下,喝了口水。
“反正事件影响太大了,双方全部都吃不下损失,这才聚起来谈判。
最后,我们的王济世科长就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他预见到将要到来的严冬,结合这座马岭山镇原本就是有煤矿的。于是他提出用煤来兑换粮食,维持他们日常生活的物资,以及偿还接下来的贷款。
同时为了平息难民们的怒气,马岭山避难所还额外成立了三个部门。
医务科从内务科独立,行动科和内务科的会计室独立为主计科由牵头的王济世担任科长。
同时,综合各方势力成立了一个秘书科负责监察,由当时难民们的实际领导者担任一把手。”
嘉禾这就迷惑了:“这最后的结果不是挺好吗?咋又出事儿了呢?”
谢雄看着嘉禾的眼睛,慢慢说出来一句话:“这世间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看起来没有毛病,但施行起来全都是毛病。
就拿这件事举例吧,最后煤炭达成的分配是2:8。”
嘉禾惊呆了:“啊?我们这么多人就只分了两成?”
谢雄叹了口气说道:“肯定不是啊,不然他们闹什么事情呢?
避难所总共七千多口人,他们五千多口人分了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