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与很轻松就将沈知许头上地被子扒拉下来,女人偏过头,一滴泪水在她眼窝处滞留,她死咬着唇瓣,有些微微泛白。
季容与一颗心好似被无形的一双手用力揪住,他俯身将女人搂入怀中,
“染染,别哭。”
若只是叫她自己消化,估摸着一会儿也就好了,可一旦听到有人关心安慰,这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流,沈知许抽抽搭搭地说着,
“阿与……我害怕……”
至于她在害怕什么,季容与不用问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怕他一去不复返。
季容与一双大手抚上她乌黑的秀发,
“陛下如今还没决断,染染莫要被还未发生之事烦扰。”
沈知许趴在男人肩头小声哭泣着,睫羽被泪水打湿,眼睛红红地,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她没回应男人的话,只是默默掉着眼泪。
若朝廷依旧无人挺身而出,那十之有八九就是摄政王了。
忽地,外面传来了如玉的通报声,
“主子,有位公公求见。”
沈知许闻言,便不自觉揪住了男人的衣襟,
“难不成偌大的朝廷就只有你一人可用了吗?”
季容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听起来有些刁钻的问题,先帝时便重文轻武,伤了一众武将的心,大多都告老还乡,如今纵观朝堂,武将也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两个。
最近临江一带不太安稳,隐隐有山匪出没,故而前几日国公爷便被陛下派去探查情况。
还有一位名唤李骁凡,是前朝将军的后代,他父亲因年轻时驻守边疆落下病根,这会儿缠绵病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他只得守在床前,日日衣不解带地侍候在左右,已经有一月不曾上朝了。
故而薛明赫只剩下唯一选择。
那便是季容与。
还不等季容与说些什么,沈知许便已然从床榻上翻身爬起,她吩咐如玉替她梳妆打扮,这便是要一同与季容与去面见圣上了。
季容与只觉肩头上某处微微传来一阵湿意,他指尖在上面摩挲几下,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小妻子的泪。
他怔在原地,又抬眸看向坐在铜镜面前遮盖红肿双眼的沈知许。
古代脂粉虽说是纯天然的,但沈知许皮肤极嫩,才刚刚哭过,眼睛正是敏感脆弱之时,沾染上些微,当下就觉得一阵刺痛,她想伸手去揉,却猝不及防被一只大手扼住手腕,
“别揉。”
转头又对着如玉吩咐道,
“取条蘸湿的帕子来。”
如玉连忙应下,转身便取了条帕子回来,季容与动作小心地不可思议,他细细为女人擦去双眸周围的脂粉。
“戴个帷帽便好,何必要如此虐待自己。”
沈知许抠着手指,嘴巴也微微撅起,似是带着些倔强。
季容与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我定会毫发无损地回来见你。”
沈知许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
通州疫病闹得人心惶惶,现下更是一药难求,药铺门窗紧闭,家中无银又无药之人,已是走入绝境,甚至聚集起一堆人不要命地去药铺“打家劫舍”。
如今通州更像是一处弃城。
但为君者,不会轻易就抛下百姓。
故而薛明赫也是烦的焦头烂额,甚至开始琢磨他亲自前去的可能性。
文官只会纸上谈兵,无任何实战经验,将士们也不一定会听从于他,若真是点一名文官带兵去往通州,只怕是要乱了套。
薛明赫想起自己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过的话,不禁一阵脸热,他在原地踱步,不知道究竟该以何颜面见自己的舅舅。
毕竟出尔反尔的人是他。
季容与同沈知许来的比薛明赫想象地还要快上许多,见他们要行礼,薛明赫连忙过去阻拦,
“眼下就只有我们三人,舅舅舅母不必如此。”
薛明赫目光扫到女子头上的帷帽,心下略略吃惊,
“舅母这是……”
闹得哪出啊?
莫不是他此举惹舅母不快,这是怪罪上他了?
季容与也不撒谎,只是淡淡地回道,
“哭的。”
薛明赫:……
他舅舅还是如从前一样直白呢。
薛明赫朝着季容与拱了拱手,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这才说道,
“舅舅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是万万不敢忘的,这些年您为了我殚精竭虑,侄子却没能回报您一分,实在是叫人不耻。”
“如今,还要求到舅舅头上,真是难以启齿。”
纵使他言辞之间有多恳切,沈知许也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虚伪,她瘪了瘪嘴,又暗暗打量着身侧男人的神色。
季容与捏了捏宽袖下两人交握的手,才开口说道,
“当年救你,也只不过因为你是我姐姐的血脉,辅佐你登基也是为了不叫你母亲难做,故而你该感谢的唯有你母亲,若没有她,你不会存活至此。”
“自十六岁直至今日,我没有一刻是在为了自己活着,如今我有了挚爱之人,合该也为她着想。”
“通州一事了结,我便会远离朝堂之事,还请陛下准许。”
薛明赫未曾想过这样一番话会出自他舅舅口中,他忽然觉得眼前男人变了许多,不再似从前的冷若冰霜,而是多了些烟火气,看着倒是稀奇极了,
“好,便依舅舅所想。”
这红墙朱瓦已经困囿他多时,也是时候叫他离开了。
就在这时,沈知许忽然开口说道,
“还请大外甥准许我与你舅舅一同去往通州。”
薛明赫惊讶万分,转而又将视线移到了季容与脸上,便见他拧了拧眉,说道,
“不可,此程危险。”
沈知许语气透着股儿不容反驳,
“我不踏入通州,只在母亲的庄子上等你归来。”
季容与还要再说不许,便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他没再继续说话,只听得沈知许将白日里同他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薛明赫连连称赞,直夸沈知许出了个好主意,
“舅母说得极是,您这是解了外甥的燃眉之急。”
沈知许摆了摆手,
“既是感谢,便不要说这些虚话,只管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