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殿,袁初冉对面坐着沈知许,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俱是叹了口气。
袁初冉嘴唇动了动,还是率先开口问道,
“知许,你家那位……”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可沈知许从她的挤眉弄眼里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白啊。
话说回来,今日一大早上,她刚刚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就有宫里的人登门传旨宣她入宫。
沈知许接了旨才明白过来,这宣她入宫的不是别人,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皇后娘娘啊。
既要入宫面见,定是要穿的体体面面,沈知许梳洗打扮一番,这才坐上了朝宫门方向去往的马车。
看到殿内坐在主位的袁初冉,沈知许扬了扬眉,依着礼仪规矩行了一礼,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袁初冉也拿腔拿调说道,
“平身吧。”
而后她摆了摆手,示意殿内的丫鬟太监都退下,手里拿着茶盏,将上面漂浮着的浮沫撇去,轻啜了一口,视线瞥到木门被关好,她这才放下。
袁初冉拍了拍胸口,一直挺着的腰板也瞬时间弯了下去,她急急抓住了沈知许的手,哭诉道,
“知许,你都不知道做皇后有多难!”
“简直比母猪上树都还要难!”
沈知许见她一脸苦瓜相,也是噗嗤笑了出来,她学着袁初冉刚刚的模样,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笑意盈盈地说道,
“平身吧。”
“哈哈哈哈哈……”
沈知许一想起她明明憋不住笑还要硬撑绷着脸的模样,就笑的前仰后合。
袁初冉双手叉腰,佯装生气,哼了一声,
“坏知许!”
沈知许在她细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这才勉强收回了笑,
“好了好了,我不笑话你就是了。”
袁初冉忽地伸手在沈知许眼下的肌肤上蹭了蹭,果不其然显现出来一道青黑,
“啧啧啧……”
“摄政王当真是孔武有力……”
沈知许眼尖地发现袁初冉脖颈上有一处未遮盖完全的红晕,也如法炮制地在那上面轻轻抹了一下,她笑着说道,
“陛下也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袁初冉毕竟是刚经历这事,脸皮子终究是还没沈知许厚,故而沈知许刚一调侃完,她便闹了个大红脸,只用帕子羞答答地捂住了下半张脸。
沈知许:……
纯情小白花和嘴炮王者都让你演完了是吧?
倏地,袁初冉嗷呜一声,就趴倒在沈知许身上,
“知许,我如今可算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
这话一说出口,便感觉里面蕴含着不同寻常的深意。
沈知许莫名觉得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瓜,原本疲倦的神思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什么孽什么孽,说出来让……”
“让姐妹我替你出出主意。”
袁初冉站起身走到床榻前,又伸手向枕头下面摸索几下,这才如一只丧气的公鸡耷拉着肩膀走了过来,她将手里的东西随意扔到了桌案上,
“你看看。”
沈知许看着那熟悉的封面,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她只掀开一页,便确定了个十成十,
“这书不是你给我的吗?”
袁初冉见沈知许也是一脸懵懵懂懂,顿时是如丧考妣,
“就是说嘛,谁知道为何会跑到陛下手里,难不成还能长了腿?”
沈知许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那日摄政王去她陪嫁箱子里翻来翻去的,缘是干了些这个啊。
摄政王此举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简直就是笑死个人。
不过事关她丈夫的名声,沈知许还是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说不定陛下只是恰巧买了同一本。”
袁初冉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都不知道陛下有多过分!”
沈知许心道自己没准会知道,毕竟外甥一般都肖舅,想想季容与干的那些缺德事,大致也就能猜到薛明赫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了。
可这话万万是不能这么说出口的,毕竟人家好歹也是个皇帝,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留的啊。
心里存了些故意逗弄的意味,沈知许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详细说说?”
袁初冉一脸你可别开玩笑了的表情,
“我就不信你能猜不到。”
沈知许眼尾勾起,一双眼眸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
“你未出阁之前便对男女之事研究了个彻彻底底,怎地竟还会为了这个犯愁?”
袁初冉想起昨日男人的索取无度不知轻重,就恨恨地咬了咬牙,
“那会还年少,不懂这人心的险恶。”
沈知许拍了拍她的肩膀,状似安慰地说道,
“你长大了,也变强了。”
袁初冉斜睨了她一眼,将肩膀上搭着的手拂了下去,此刻才算真正懂了什么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我可是把你当成好姐妹的,可你竟只会说些风凉话。”
沈知许打开自己一同带进来的食盒,甫一打开,香气便在屋内飘散开来,袁初冉眨了眨眼睛,很是惊喜地说道,
“知许,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沈知许:……
这翻脸比翻书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快。
袁初冉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一块烤地脆香酥碎的鸡肉便放进了嘴里,
“还是你们府上的厨子做饭好吃,别的地方都没有这个味道。”
沈知许替她倒了一杯解腻的茶水,
“别急,慢慢吃。”
袁初冉一边吃着,也不忘记分给沈知许一个眼神,
“你是不知道宫里有多少规矩,这个菜只能吃三筷子,那个菜只能夹两筷子的,我这几日压根就没填饱过肚子。”
沈知许讶然,心说按着皇帝对她的宠爱,也不会叫她受这个苦的啊,许是沈知许面上疑惑太过明显,袁初冉便主动替她解释起来,
“陛下不曾说过什么,只是太皇太妃娘娘借着怕我住不惯的由头,派了个嬷嬷前来关照我。”
“说是关照,实则也是这不许那不许故意刁难我的。”
沈知许拧了拧眉,
“此事你没同陛下说过吗?”
袁初冉摇了摇头,
“昨日通州闹起了疫病,他在朝堂上本来焦头烂额,哪里还要用这等小事麻烦他。”
沈知许和袁初冉这厢刚提到那位事儿多的金嬷嬷,下一瞬她便自个儿蹦出来了,
“老奴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王妃。”
说是拜见,那礼还没有沈知许刚刚行的规范呢。
沈知许瞧了她一眼,笑嘻嘻地说道,
“这位嬷嬷便是太皇太妃娘娘特意派来照顾皇后娘娘的吧。”
金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别说宫女太监了,就连一些朝臣命妇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的,是以,她只以为沈知许亦是如此。
本来因为摄政王在外残暴不仁的名声还惴惴不安的金嬷嬷现下倒是放松下来,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王妃说的是,老奴是受太皇太妃之命前来照顾皇后娘娘的。”
沈知许亲亲热热地凑了过去,仿若是袁初冉娘家人一般,肆无忌惮地说起话来,
“嬷嬷也不是外人,那我心里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初冉初来乍到,有什么地方还需要嬷嬷提点。”
金嬷嬷听了这话,腰板挺得更直了,
“就算王妃不说这番话,老奴也是会照着规矩办事的。”
“恕老奴多一句嘴,皇后娘娘如今应当放在首位的便是为陛下诞下麟儿。”
沈知许面上没任何表情变化,但心里却在暗自吐槽。
人家正经婆婆还没催呢。
还轮得着你们越俎代庖,真是笑掉大牙哦。
咋的,你家里有皇位继承啊?
生出来的小孩儿又不会管你叫奶奶。
袁初冉天天听这话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她面上当即就浮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却被沈知许掐了掐指尖拦住。
虽说不知道沈知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心里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
沈知许十分赞同地朝着金嬷嬷点了点头,
“嬷嬷说的在理,嫁为人妇,最重要的便是为夫君开花结果。”
平日里金嬷嬷就爱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只是原先整日在太皇太妃跟前伺候,不能这么肆无忌惮,憋地时间太长,这下寻到了好机会,可不得好好逞逞威风。
金嬷嬷每说一句,就会得到沈知许的附和,袁初冉简直是叹为观止。
沈知许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金嬷嬷每说一句,她就会在心里怼一句。
对个屁哦对。
快到晌午时,芷秋在一旁躬身提醒道,
“娘娘,该用午膳了。”
金嬷嬷正说地兴致勃勃,突地打断,有些不悦地瞪了杵在那的芷秋,但确实到了贵人们该用饭的时候,故而她心中再不满不忿,也并没有胆子反驳。
沈知许随着袁初冉移步去了外间,行走之间,她不经意抚了抚鬓发,上面的鎏金蝶步摇稍稍落了地。
金嬷嬷跟在后头,本是想着在她们用膳时再说聊几句,可视线触及到在地上躺着的步摇,一时间就走不动道了。
或许是存着些侥幸心理,亦或是没见过如此上乘的鎏金步摇,最终还是她心中的贪欲占了上风。
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时俯身将那步摇藏于袖中,垂头出了宁安殿。
沈知许瞄了一眼弓腰出去的金嬷嬷,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
好戏要上演了。
用过午膳后,沈知许状似无意地摸上了发髻,然后便是一惊,
“坏了坏了!我头上的步摇丢了!”
袁初冉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吓了一跳,原因无他,沈知许向来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哪会这般失了体面,
“芷秋,快命人仔细在王妃走过的地方寻找。”
芷秋称是,当即便带着一众人将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可最后还是没找到那步摇的影子。
说来也是赶巧,金嬷嬷回了自己屋里,对着那鎏金蝶步摇是稀罕地不得了,甚至觉得若是自己有个一儿半女就好了,这物便可以当成传家宝来用,可惜她一生都囚困于这皇宫之中,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赶快送出宫销赃了。
金嬷嬷将那物用帕子包好,收进宽袖之中,这才好整以暇地出了屋。
迎面碰上几个急匆匆的小宫女,眉毛皱起,更显得她面目刻薄,
“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小宫女们被吓得缩了缩身子,随即颤声回道,
“嬷嬷不知,王妃丢了步摇,眼下满宫的人都在找呢。”
金嬷嬷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她交握的双手微微用力,才让自己保持一片清明,
“一件步摇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盛京城里的贵妇们哪个不是挥金如土,素日里丢了东西再直接买一件更好的就是,哪会像王妃这样还叫人寻找。
难不成摄政王府已然穷地揭不开锅啦?
还是说王妃一毛不拔,是个名副其实的铁公鸡?
小宫女们低着头回道,
“王妃说这是摄政王与她的定情之物,是万万不敢轻易丢了的。”
金嬷嬷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就厥过去倒在地上,可她不能晕,甚至是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不对劲来,否则定是能叫人看出破绽来,到时她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金嬷嬷强打起精神来,她朝着小宫女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赶快去找。
待她们走的远了些,金嬷嬷这才吐出一口浑浊之气。
她甚至在心里隐隐埋怨起沈知许来。
既然如此重要的东西何必要戴出来招摇啊!
生怕丢的不够早嘛!
随即她想起很久以前不经意间窥到摄政王那张略显狰狞的脸,又吓得身子抖了抖。
完喽!彻底完喽!
她是会被摄政王一刀砍成八瓣的还是十瓣的啊!
金嬷嬷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个“免死金牌”。
她身后可是背靠太皇太妃娘娘啊,她怕什么!
是以,金嬷嬷随手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就将那步摇扔到了墙根底下,又飞快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芷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又从暗处偷偷走了出来,她捡起静静躺在地上的步摇,朝着金嬷嬷的方向追了过去,
“嬷嬷!嬷嬷!”
金嬷嬷平日里最爱对着芷秋指东指西,因此对她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可现下她的声音就如魔音贯耳一般,叫人脑袋嗡嗡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