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间,便到了帝后成婚前一日。
袁初冉因着第一次成婚心中紧张不已,一晚上简直是坐立难安,早早歇下,可翻来覆去是怎么也睡不着。
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袁初冉动了动耳朵,想坐起身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却听雕花木门吱呀一声。
原以为是薛明赫又重操旧业,做起半夜的采花贼,可转念一想,他每次来不是翻墙就是翻窗,哪里会从正门而入呢。
想到某种可能,袁初冉立时就屏住了呼吸,手伸向枕头下面,触到熟悉的刀柄,慢慢放缓了气息,不敢轻易打草惊蛇。
并未听到珠帘掀起的声响,袁初冉猜想谁知那贼人只是站在外间,她脑中绷紧的那根弦松了松。
若只是求财,她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忽然,一声叹息传至她耳中。
袁初冉眼皮几不可查地动了动,身体也陡然变得僵硬起来,好在有帐幔的遮掩下,不至于叫人看出端倪。
国公爷寻了个椅子坐下,他并未发出任何响动,只是呆呆地坐了一个时辰,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离去了。
袁初冉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口中微微发干,她撩开帐帘,光着脚便走向了桌案前,借着外面的月光,拿起茶壶往杯盏中倒了杯水,一股凉意袭入喉头,这才略略缓解了喉中干涩。
视线不受控制地扫向了外间的某处,腿脚不受控制地朝那里走去。
袁初冉无奈地挠了挠头,又在心中暗骂自己实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不过瞥见桌案上放着的一只木盒,眼里浮现出一抹诧然。
她伸手想去打开那木盒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快要触碰之时,手又立马缩了回来。
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袁初冉狠了狠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
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子,雪亮剔透,玉色中隐隐约约透着一道流光。
袁初冉忽地就想起来幼时的一幕。
那年她六岁,见着母亲头上的木簪便想心生喜爱,她央求着母亲借自己戴几日,谁知却被父亲拒绝。
父亲原话是如何说的,她不太记得,反正大致意思就是等她长大成人,到了嫁做人妇的年纪,父亲会亲手为她雕支独一无二的玉簪。
一行清泪在不知不觉中从袁初冉眼角滑落,她心烦意乱地拨弄了一下玉簪上的流苏,随手抹去,而后将那木盒锁上,放进了嫁妆箱子里。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翌日,五月初八。
袁初冉头上顶着沉重的凤冠,喜服也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在了身上,她几乎是一夜没合眼,现下困意袭来,她竟犯起了瞌睡。
芷秋端来一盘桂花糕,脸上是数不尽的喜意,
“小姐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袁初冉强打起精神往嘴里塞了几块,这才作罢,芷秋又替她细细补了唇脂,就等着吉时出府了。
因着袁初冉是家中独女,才特意找了个旁支的堂兄弟在今日背她出门子。
外面放起了响亮的鞭炮声,芷秋捧过绣着凤凰的正红色盖头,袁初冉微微低头,下一瞬,便遮住了她的视线。
芷秋搀扶着她踏过门槛,又攀上了堂兄宽厚的背,耳边尽是喜庆的唱词。
她与这位堂兄有过几面之缘,依稀记得他明明是位柔弱不堪的书生,可这稳健的步伐倒与记忆里是大相径庭。
是以,袁初冉略微仰头,透过盖头底下的光亮,却不想会瞥见男人发顶的一缕白丝。
当下,袁初冉便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她的什么堂兄,而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袁初冉心绪复杂,当真是看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了。
他应当知晓,就算如此做,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也必然不会修复如初。
所以这又是何苦呢?
袁初冉凭着盖头的掩盖,勉强在轿辇上眯了一会儿,路过承安门时,她缓缓睁开眼,整理了一下凤冠,这才端端正正地坐好。
一位穿着喜庆的嬷嬷立在轿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请皇后娘娘下轿。”
轿帘被人挑开,透出一瞬间的光亮,袁初冉伸出一只素手,便有人上前托住,她借着那人的力道徐徐走出。
袁初冉感觉手心下面略带粗糙的触感,她蹙了蹙眉,暗自想着这宫里的嬷嬷整日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手摸起来竟然如同男子一般。
男子……
男子?
袁初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她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声,
“陛下?”
果不其然,身侧就响起来薛明赫气定神闲的声音,
“哥哥在呢。”
袁初冉却有些急迫地说道,
“陛下此举于理不合。”
古往今来,哪有皇帝亲自到承安门门口来接人的啊,不都是皇后自己一步步走完这长阶的。
薛明赫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无妨,这天下的规矩本就是皇帝定的。”
袁初冉简直就是如芒在背,她仿佛感觉自己身上一下子就投来了许多不赞同的目光。
“陛下,您……”
薛明赫笑着提醒,
“前方便是阶梯,初初莫怕,这条路我同你一起走。”
袁初冉满腹的草稿都因为这一句话凭空消散,她心中的犹疑逐渐被坚定取代,
“好。”
这长长的白玉阶梯,除了明媚阳光和和煦凤,便只余下两人携手并进的身影。
季柚宁面上带着得体有礼的笑容,她端坐在主位,瞧着底下的一对璧人。
礼官挺了挺肩膀,高声说道,
“良辰吉日,大婚之礼,珠联璧合,欢愉永年,圣仪既备,嘉礼观成。”
“陛下纳后吉时礼成,拜!”
“恭请陛下皇后入宁安殿。”
一通繁琐的礼仪行下来,袁初冉感觉背后微微发汗,竟是将一直困倦的神思唤了回来。
帝后大婚,皇宫里四处都张灯结彩,门窗上贴满了囍字,俱是铺天盖地的喜庆之意。
新房内红烛摇曳,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花生、红枣、莲子、桂圆,寓“早生贵子”之意。
玉柄被人轻轻挑开,袁初冉眯了眯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