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贤不知道的是。
他在地里种小麦的同时,人族圣院的某处密地里,一位灰衣短衫的老农,也挥动着一把金色锄头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不过,灰衣老农可比余贤要快得多。
那动作也比他要专业得多。
那把金色锄头就像是有灵性的精怪,随着灰衣老头儿指挥,它很快就掏出了一亩地的沟壑。
随即,老头随手抓起一把种子扔了出去。
那些种子便极为均匀的掉进沟里。
每颗种子之间,其距离就像是测量过的一般均匀。
播撒完种子,那金色锄头一阵翻飞。
很快就将那一亩麦地翻回去。
挨着那亩麦地的旁边地里,老头又随意的抓起种子撒了进去。
两块地都是一亩大小。
等老头弄完地,他的身旁,书山白衣老头的身影浮现出来。
“小氾(音凡),如此种植之法,节约种子事小,但所育之苗甚少…你预计结果如何?”
书山白衣老头儿皱眉询问道。
“先生,此法怕是大有可为!”
那位被称为小氾的灰衣短衫老者也有些不太确定,毕竟正如白衣老人所说,苗裔数量少了,所获之果实自然就少。
所以他们也看不明白余贤的信心之所在。
如果不是余贤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恐怕两位老人对于他的种植之法,也就一笑了之。
纵观余贤之生平。
他毕竟没有下地种植农作物的经历。
即便是有那位莫名的“仙人”存在,给了他某些机缘,也不至于让他成为“生而知之”者。
“小氾,可有说法乎?”白衣老头皱眉问道。
“回先生,此事吾亦不知具体。”
灰衣短衫老者笑道:“与其如此紧张,吾等推演一番便知结果,有了结果再逆推其因,自然知晓其中道理。”
“世间万物多如繁星,其理更是繁复无尽。”
“吾等穷其一生,能知其一二便是万幸了。”
“你倒是看得开,是我太过紧张了。”
白衣老头展颜一笑道:“那就开始推演吧,老夫倒是要瞧瞧,那小家伙还能弄出甚么花招,让你这位农圣也不知其理。”
“先生还请稍待!”
灰衣短衫老者氾农恭敬行了一礼,才转身挥了挥手,随即天空之上飘来一朵黑云。
那黑云越来越低。
最后刚好笼罩在两亩地上方,一滴滴雨滴像是贵如油的春雨一般,滴滴答答的落进两亩光秃秃的田地里。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
随着那雨滴落下。
才不多会儿时间,地里便有一棵棵稚嫩的青绿色幼苗,像是密密麻麻的小精灵破土而出。
云朵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那幼苗像是见风长似的,肉眼可见的抽芽长大,一匹匹修长的叶子舒展开来。
时光在这里,像是快了数百倍。
天空之上。
太阳匆匆忙忙的升起落下,升起又落下。
当真是时光荏苒,日月如梭。
不到两盏茶时间。
这里就已经度过了漫漫的炎炎夏日,随着蝉鸣之声在周围响彻,秋凉渐起。
与此同时。
那两块田地里,原本稚嫩的青绿色幼芽,已经挂上了浑身的泥黄之色,像是垂垂老也的老汉脸上,那斑驳的老年斑。
尽管老态尽显。
但一棵棵挺直的麦秆之上,沉甸甸的麦穗直指天空,像是一个个守卫着边疆的战士那笔直冲天,气势昂扬的身影。
一排排,一行行…
坚定不移的守卫着人族的肚子战场。
“看来…那小子果真是赢了!”
白衣老头子苦笑道:“只是,这其中又是何道理?明明他这么一做,苗裔少了许多。”
“先生请看,那麦秆上之稷穗比起原法种植粗壮长大许多,且粒粒晶莹饱满。”
灰衣短衫老者眼神晶亮,激动道:“这种稷粒竟然比起之前种子还要饱满,堪称良种。”
“可知为何如此?”白衣老头子询问道。
“先生…”
氾农眼里,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出两块麦田里的场景,像是在一点点推算着什么。
良久之后。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眼泪都出来了。
“先生啊,我等…哈哈…”
“我等之前竟然只知以量取胜,殊不知这世间万物,皆有共通之理啊。”
见白衣老头子狠狠盯着自己。
灰衣老头氾农急忙解释道:“先生见谅,我也是太开心了,您想想,同样百担数量之粮,养育十人和养育百人有何区别?”
“小氾,你是说…?”白衣老者恍然大悟。
“然也,正如同先生所想,此两块土地便是种子之粮也,原法种植苗裔甚多,其所食不足,自然长得瘦弱不堪!”
“那小子…当真不可想象!”
灰衣老者氾农叹息道:“其格物之理,已远胜吾等也,不服不行呐,此子可为吾人族之宝!”
“我人族中兴之主,必应在其身上!”
“甚好!甚好!甚好!”
白衣老者喜极,连赞三声。
余贤不知圣院之事。
他此刻正领着十几位老农挑粪浇地。
老秦叔家那里种完之后,十几位老农对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对于这种新式种植之法还有一些怀疑。
但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十几位老农种地数十年。
他们自然看得出来,哪怕这位县尊大人打赌输了,他们所得之收获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所以,出于对县尊大人的敬佩和敬畏。
他们全都没有拒绝这种新式种植之法。
不过余贤毕竟多少年没有伺候过农田了,等种完了老秦家的地之后…
他才恍然想起,下种之前还要先施底肥。
这才有了现在一幕。
“县尊大人呐,您可是读书人,哪能干这种脏活累活啊,这不是折煞了老朽等人吗!”
几个老头子扯住余贤衣袖,一个劲的劝阻。
因为余贤也拿起一双粪桶,要去挑粪浇地。
这让几个老者和刘谦哪里敢接受?
“老秦叔,各位乡邻…”余贤正色说道:
“有谁规定,读书人就不能下地干活了?”
“有谁规定,读书人就该两手不沾阳春水?”
“可是大人…”刘谦急得快要哭了。
他紧紧的扯着余贤衣袖道:“大人,此乃下人所做之事啊,您…您…怎能如此?”
“这要是传出去,于您名声大有影响啊!”
“放开!”余贤眼神一冷,盯着刘谦斥道:
“青志,我请你记住,这世间万物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低贱,今后再要说这种话,你就自动离职去吧。”
“大人,下官不敢了!”
刘谦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放开了余贤。
“嗯,青志,吾有一诗名曰《锄禾》。”
余贤神色缓和下来,沉声说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刘谦眼神一震,看着余贤张大了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如果说之前他对余贤还存有观望态度的话。
那这会儿…
他已经可以说对余贤是崇拜了!
这首诗文,不仅浅显易懂,更加义理深刻。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读书人。
正如同先生所言,可谓是五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诩高人一等。
又有几人能知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看着眼前十几位老农那沧桑枯黄的脸色,刘谦心里一阵惭愧涌起。
他自诩为国为民,操劳一生…
还没有这位二十不到的年轻人看得通透。
哪怕他日常里和老秦这帮人打得火热,其实心里也就图个名声罢了。
真正说起来,他心里还是有些高人一等。
是看不起这帮泥腿子的。
但是大人不同,那一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谓是道尽了多少农人的心酸和无奈啊!
大人的这种心境。
他望尘莫及!
“学生受教了!”刘谦对着余贤深深鞠躬道。
“县尊大人!”
十几个老农看着余贤的眼里满是泪水。
那首诗文字浅显易懂,他们都听懂了。
也正是因为听懂了,才会对余贤满怀感激。
因为这位县尊大人,实在太了解他们了!
“各位叔伯,你等为农人,吾为县令,只是职业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