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隆,酝酿了大半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汇水成溪。
凉丝丝的雨水,将午后的闷热一扫而空。
璃王府,花厅。
下人将饭菜一一摆上桌,全都退了出去,只留叶尘和熙越守在门口。
白沄婳看着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有些不好意思:“本该是臣女请殿下的,却让殿下破费了。”
“咱们夫妻,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
呃对,反正夫妻是迟早的事,白沄婳也就没再反驳。
璃王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小碗中,挑去鱼刺,然后连碗一起递到白沄婳面前,声音轻柔。
“这是从南边用船运过来的海鱼,婳儿尝尝。”
“谢谢。”
白沄婳伸手去接,动作却突然一顿,碗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手,白沄婳也是一愣。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白沄婳弯腰去捡。
璃王拉住了她的手,朝门口吩咐:“来人。”
听到动静的熙越快步进来:“小姐,您别动,小心伤手,奴婢来。”
“那你小心点,别伤到手了。”
白沄婳坐直起来,却又感觉脑袋发晕,浑身无力,坐都坐不住,身体径直往倒下去。
意料之中的,没有倒到地上,意料之外的,却是落入了璃王的怀中。
属于男人清冷的沉香,闯入白沄婳鼻尖,勾起了她身体里那莫名其妙的欲望,她此时就像是嗜血的猛兽,而璃王就像是带血的生肉,诱惑十足,她忍不住更靠近了一些。
“婳儿,你怎么了?”
看着婳儿渐渐变红的脸色,璃王心下一沉:“叶尘,请医女。”
“是。”叶尘让候在门口的管家去请医女,想了想又转身去将府医带来,以防万一。
熙越都吓坏了:“小姐,您怎么了?”
女鬼正在餐桌的对面闻着一碟桂花糕,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桂花糕了,蹭的一下就站起来:“请什么医女,神医就在这里,谁的医术能有神医厉害,你说是吧,大叔,哎,大叔呢?”
一转头,她就瞧见神医已经飘到白沄婳身边给她把脉了。
白沄婳感觉自己体内像是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灼烧得她四肢百骸都是滚烫的,神志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此时此刻,她全身心就只想着将璃王扑倒,与他酱酱酿酿。
但是残留的一丝理智,让她死死按耐住了那莫名其妙的欲望,眼神迷离地看着神医,想问他该怎么自救?
神医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心:“枉我是神医,竟然漏算了你体内的灵蛊百毒不侵,居然不防发情药。”
“发情药?”白沄婳喃喃重复了一句。
在场的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谁会给白沄婳下这种药?
叶尘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小姐本就是不愿意来璃王府的,是主子再三邀请才答应过来,结果一来到璃王府,就中了这发情药,换做是谁都很难不多想吧。
他很清楚,主子是绝对不会对大小姐做这种事的,大小姐会不会误会主子啊?
就在他着急想要为主子解释的时候,就听璃王和白沄婳异口同声道:“是云来酒楼的暗室。”
他们两人多聪明啊,一想就想到了各种缘由,白沄婳是在踢倒那些瓶瓶罐罐时,就中了发情药的。
其实也怪她大意,她也和神医一样,以为自己体内有蛊虫,百毒不侵,不怕这些,谁能料到这蛊虫还挑食呢。
“婳儿,该怎么做?”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又看看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璃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神医想了想:“这发情药的解法有三,一是解药,二是男欢女爱,三是泡冷水,解药是没有了,剩下的两个,自己选择吧。”
“用水,浸在冷水里,要快。”白沄婳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毫不迟疑就选了第三个。
璃王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倾盆大雨,长臂一捞就将白沄婳打横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却不知这样的坐姿对白沄婳来说是多大的折磨,白沄婳嘴唇几乎都咬出血了,才忍住不当场就把他给办了。
璃王转头吩咐叶尘:“到雨里。”
叶尘立即把两人推到了院中,大雨能淋到的地方。
深秋的雨,冷得入骨。
这种时候,难为白沄婳还记得璃王的身体不好。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殿……殿……殿下,你快回去,我自己可以……”
嘴里喊着让人家回去,但是她的身体却很老实,一只手绕到背后紧紧搂住璃王,另一只手已经探进了璃王的胸膛,摩挲着璃王结实的胸肌,脑袋窝在璃王的肩窝,贪婪地吮吸着属于璃王的味道。
“殿下……”
贴在耳边的这软绵绵又带着颤音的一声殿下,简直比那成了精的狐狸还勾心夺魄。
璃王双手紧紧抓着大腿,轻叹了一口气:“唉,要命啊……”
“小姐,这样不好。”
熙越就要去替换璃王的位置,却被叶尘拉了回来。
叶尘将一张毯子塞进她手里:“主子和大小姐过几日就是夫妻了,有什么不好的。”
熙越才想起这一层:“也是,这里有我看着,你快去让人准备热水和姜茶。”
廊下的另一边,女鬼撞了一下神医的肩膀:“你瞧瞧,多登对啊,你说是不是啊大叔?”
“哼。”神医冷冷一哼:“便宜那臭小子了。”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秋季的雨,又大又绵长,下起来就没个停。
他们就这样在雨中淋了一个时辰有余。
璃王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再动手动脚,体温也降了下来,低头看去,发现怀中的小女子已经昏睡过去,也不知药效究竟过去没有,他不敢轻易挪动白沄婳,只是偏头看向廊下。
不消吩咐,叶尘立即带着医女过来给白沄婳看诊。
璃王杀神的名号不是旁人随便起的,那真真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浑身冰冷的气息就能让人退避三舍,站在杀神面前,医女胆怯极了,想要给白沄婳把脉,却无从下手,因为白沄婳的两只手都伸进了璃王的衣服里。
璃王轻轻将白沄婳的右手抽出来,就托在掌上,让医女把脉。
医女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不让自己害怕,指尖搭在白沄婳白皙的手腕上把脉,尽量不碰到璃王。
良久,医女才收回手,怯怯回话:“小……”
叶尘轻咳一声。
医女颤了一下,偏头看了叶尘一眼,又低下脑袋,声音提高了些:“王妃已经没事了,消耗了太多体力,好好睡一觉便好,要尽快泡热水澡让身体回暖,喝一碗姜汤暖暖脾胃,还要再吃两副驱寒药,不然会感染风寒的。”
热水与姜汤早已经备下,驱寒药王府的府医会开好熬好送来。
熙越服侍着小姐泡了热水澡,换洗一新之后,住在了璃王府的厢房里,大夫说了,小姐还不宜挪动,不然她也不会让小姐留在璃王府的。
待白沄婳醒来已是半夜。
“小姐,您醒了?快,府医先生说了,您一醒就得赶紧把这驱寒药喝了。”
熙越转身去把桌上的药和蜜饯端到床前来。
白沄婳端起药一口饮尽,又吃了几个蜜饯缓解了苦味,才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哪里?”
熙越把药碗收拾好,放回桌上:“咱们还在璃王府呢,小姐您忘记了?奴婢已经回将军府去禀报过了,小姐您不宜挪动,就先留在璃王府养病,老夫人说了不着急,让您先养好病再回去。”
昏睡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复苏,想起自己一次次去啃璃王的脖子,一次次去亲吻璃王的耳垂,一次次去摸璃王的身体,璃王甚至都抓不住她多动又大力的手。
她羞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啊,丢人丢大了。”
她掀起被子蒙过脑袋,把自己包了起来,趴在床上,像条猪儿虫一样,滚来滚去。
熙越失笑,伸手去扒拉小姐紧紧拽着的被子:“叶尘说了,小姐与殿下迟早都是夫妻,没人会笑话的,我的小姐,快出来吧,现在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呢。”
白沄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什么要紧的事情?”
“殿下抱着您在雨中淋了一个多时辰,一回去就起了烧,府医开了多少药都没用,到现在烧都还没退下来呢。”
熙越一边说,一边去床尾的木施上取来小姐的外衣。
“哎呀,现在可是深秋,多冷啊,他的病还没好呢,你们怎么就由着他,叶尘也不会劝一下吗?”
白沄婳赶紧下床,套上鞋子,又站直了身体让熙越帮她穿衣。
“怎么不劝,可殿下又岂是会听别人劝的人。”
熙越又给小姐披上了披风,仔细系好带子,才扶着小姐往外走。
一出门口,白沄婳就瞧见了坐在廊下聊天的两只鬼。
“醒了?感觉怎么样?”
神医飘过来给白沄婳把脉,瞧见没什么后遗症,才放心下来。
女鬼看她要去的方向:“这是要去看那位殿下?”
白沄婳点头,脚步不停。
两只鬼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场雨也不知要下到几时,这么久了都还没停,回廊上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灯光忽明忽暗的。
熙越扶着小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我不认识路,你走快一点,别出什么事了。”
白沄婳走得脚下生风,总归是因为她才病倒的,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她赔不起一个璃王给太后和皇帝。
两人两鬼刚走到璃王的房间门口,就瞧见叶尘匆匆奔出来,险些就迎面撞上了,幸得叶尘武功过高,堪堪止住了脚步。
“发生何事,如此着急?”
“大小姐你醒了?太好了你快进去看看,殿下吐血了。”叶尘赶紧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白沄婳也顾不上问太多,抓着神医就进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屋里,灯火通明。
床上,璃王安安静静地躺着。
床边的铜盆里,是暗红色的血液,看这量,应该不止吐了一次。
走近了,她才瞧清楚,床上那人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发白的唇角上还挂着暗红的血丝,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整个人虚弱得好似一碰就会碎掉。
怎么会呢,不过就是着凉而已,不过就是起烧而已,怎么会病弱成这副样子?
抱也抱过了,摸也摸过了,白沄婳此时也不拘泥于什么狗屁男女之别,轻轻坐到床沿,捏了璃王的脉搏号起了脉。
神医什么话都不多说,赶紧也覆手上去。
细细诊了一番脉后,神医得出了结论:“他体内的本就是剧烈的寒毒,淋了雨起了烧,将本来压制住的寒毒全都诱发了出来。”
白沄婳衣袖下的手握紧:“很严重?”
神医点头。
“该怎么做?”
“行针,吃药。”
“我念你写,赶紧让人去煎药过来。”
“好。”
片刻,白沄婳拿着写好的药方出去递给叶尘:“让人抓药,熬好了送过来,越快越好。”
“是。”叶尘接过药方转身快步去了。
“清苑。”白沄婳唤了一声。
清苑从门口众多人中走出来:“奴婢在。”
“去端一盆热水过来,还要几条干净柔软的帕子。”
“是。”
“清华。”
清华赶紧出列,福身行礼:“奴婢在。”
“去取一坛子烈酒来,越烈的酒越好。”
“是。”
吩咐完,白沄婳又转身进了房间,坐在床沿,偏头问神医:“杨叔叔,该怎么行针?”
“我来说,你来下针,但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走错一针很有可能就会毁了他,所以,你千万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白沄婳捏紧了拳头,再松开,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好,我记住了。”
神医一边说穴位,下针的深度,力度,角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沄婳下针,以防她出差错,好及时挽救。
白沄婳冰雪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况且也不是第一次给人扎针了,以前也了解过穴位,跟神医相处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对行医一事也了解不少。
行一轮针下来,竟一点错都没出。
神医学着女鬼那般,朝白沄婳竖起了大拇指:“真棒,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才让我喝那杯拜师茶呢?”
白沄婳捏着帕子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咧嘴一笑:“很快,回去就喝。”
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却见床上的璃王突然侧身又呕出了一大口血,全喷在了她的裙摆上。
她喊得惊慌无措:“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