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我叫韩清泽赶紧脱掉湿透了的鞋袜,他却一把抱住了我。
阿泽看到韩清泽进来飞奔过来,围在我们俩的脚边摇着尾巴。
“小宜,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你告诉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吗?”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他的语调里还沾着些哭腔。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扶到了沙发上,在他脱掉鞋袜后,又帮他脱掉了身上湿漉漉的外套,然后通通随意地扔到了红木地板上,站在了他的旁边,准备一会儿再用烘干机处理这些湿透了的衣服。
只有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在散发着幽幽暗暗的一点暖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习惯只开这一盏灯,太亮刺眼,太暗有些害怕。
此刻他就被这道不明不暗的暖光笼罩着,看着竟有些过分的孤独和落寞。
他的手背上全是灰,左腿上半个裤腿都是泥土,看到他这副样子,我说不心疼是假的。
韩清泽是有洁癖的人,他平时最受不了自己脏兮兮的,稍微沾点泥土都要大呼小叫,可如今却……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样冒着这样的大雨来到这里的。
我看着他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腿弯曲在胸前,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自己,已经被淋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我心一疼,险些落下泪来,竟是有些不忍再看。
我抬脚准备离开帮他拿一条干净的浴巾,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狠狠一拉,我因着惯性跌坐在了沙发上。
我知他心里难受,我也一样。
窗外的雨好像下得更大了,闪电刺破黑暗的面具,在天地间辟出一条裂缝,而后一阵雷声轰隆隆地传来了。
仿佛是为谁而奏的一首可歌可泣的悲歌。
“我去给你拿一条干净的毛巾,你擦一擦。”我再次站起准备抬脚离开,却再次被一道狠狠的力道拉回了沙发上。
“韩清泽,你干嘛!”再次被拉扯的我没有了好脾气,转头看向了他的脸。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些怒气,又有一些哀怨。
说这话时,又是一道闪电,明晃晃地照进屋子来,借着这道光亮,我猛然看到他的眼角有些红,睫毛湿湿的,不知道是淋的雨还是泪。
“我……”我的话被淹没在了纷至沓来的雷声里,嗓子好像被什么堵着一般,我说不出话。
“姜宜,你回答我!”这是韩清泽第一次对我大声说话,像是被伤急的雄狮,发出了悲壮的怒吼。
我逃也似的起身离开了,进了浴室找出了一条崭新的浴巾,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走不出浴室的门。
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但明明我也有委屈,我明知,他也明知,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还在彼此折磨什么?我不懂。
我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浴室的白炽灯从上到下整个包裹着我,照在白色的瓷砖上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懊恼自己的优柔寡断,最终在两难的境地之下作出的选择总是让人后悔,也许我根本不该打开家里的门,不该控制不住自己让韩清泽进来,更甚至,也许我就不该认识韩清泽。
是我的错,倘若没有过度的欢喜,便不会有极度的悲伤,是我自己在画地为牢。
忽然一直大手覆盖在我的头上,我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里。
韩清泽光着脚,半跪在我面前。
“小宜,是我不好,我吓到你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那么痛苦,还要对我施以这样的温柔?
为什么要这样,他的温柔像是让人上瘾却致命的毒药,我不想再沉迷其中。
我的眼泪啪嗒一声滴在地板上,而后是两滴,三滴,怎么也停不住了。
我呜咽着问他,他和田蕊欣到底是什么关系。直觉告诉我他们绝不只是同学关系。
“你想听实话吗?小宜。”
“我想。”我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发现白色的灯光下韩清泽的脸苍白的吓人,嘴唇由刚刚的苍白变成了青紫色。
我注意到他还光着脚,我顺便为他找了一双崭新的拖鞋,这是我的,他穿着实有些太小,滑稽的过分,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走吧,坐到沙发上,你用这个擦一擦自己,我去给你煮一杯姜汤,再告诉我。”
我把刚刚找出了的浴巾递给了他,催促着他坐到沙发上,给他找了一些预防感冒的胶囊,倒了一杯温开水。
他坐在沙发上用浴巾擦着自己的头发,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然后进了厨房。
等我端着姜汤再出来时,韩清泽正裹着那条浴巾抱着阿泽,桌上的水和药还没动。
我进卧室给他找了一条毯子,披在了他身上,把熬好的姜汤递给了他。
他颤抖着接过,用力对我扯出了一丝笑容,笑的实在是勉强极了。
“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看着韩清泽喝完了那杯姜汤,我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语气淡漠地开口。
“她是我在西京上初中时的同学,她家和我家在同一个小区。”
“有一次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抢劫,我帮她喊了人,又上去帮忙制服了那个歹徒,最后救了她。”
“原来是英雄救美。”我的话里带了些揶揄。
他好像没在意我的话中的调侃,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我不知道她回家跟家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她爸爸拿了好一些东西亲自来我小姨家致谢。”
“你应该听说了田蕊欣家在西京有些身份,她父亲亲自上门,让我小姨有些受宠若惊,很快我爸妈也就知道了。”
“我爸妈是典型的商人,商人重利,于是打电话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趁此机会和田蕊欣搞好关系。”
“其实也用不着我刻意做什么,从那以后,田蕊欣每天早上来我家找我和我一起上下学。”
“前些日子我爸妈回来了,听说了咱们两个的事情。”
我有些惊讶,好像明白了韩清泽为什么这些天这么奇怪。
“我爸妈叫我和你保持些距离,说田蕊欣很快就要到青城来读书了。”
“我不想听他们的话,却也无力反抗,毕竟他们是我的父母。”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韩清泽的脸颊上划过一行清泪,沾着泪水的睫毛在灯光下扑闪扑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