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摩托从远到近的轰鸣声,镇哥已经停在了我跟前,他戴着一只墨镜,从上自下俯视蹲着的我。
我被镇哥夸张的造型逗笑,旋即调侃道:“现在什么天气,你带个墨镜,还有这摩托你又是从哪里搞的?”
“找川哥借的……这豪爵还挺难开,挂档离合的和开车一样,以前还真没骑过这种摩托。”镇哥说着左手一松,紧接着一个帅气的抬脚,摩托踉跄了一下竟熄了火。
“不会骑还要硬骑,停车不挂空档,栽跟头了吧。”我翻了个白眼,细细打量后发现这辆豪爵有些年头了,两个反光镜早已经不见,坐垫上的皮革破了一大片,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
镇哥一脸的不服气,作势就要把把手交给我:“你会开那你来。”
“那你看好了。”
我叼着烟,一个抬腿坐上了摩托,左手捏离合左脚好几个蹬踏挂档,这才点着打火塞,轻扭油门的在镇哥面前潇洒转了个圈。
镇哥张着嘴巴说道:“可以啊你小子。”
我爸也有一辆同个品牌的摩托,虽然这种油箱在前面的摩托有些笨重,对比女士摩托却显得质量好很多了,不说眼前这辆,记忆中我家的那辆似乎比我年纪还大,可见质量有多好。
“你整辆摩托出来干嘛?”
“这不快晚上了,我问川哥哪里好玩,他就丢给我这辆摩托,说让我去束河古镇看看。”
“束河古镇?那还等什么,出发呗。”我歪了歪头说。
丽江不仅有古城,还有束河古镇以及白沙古镇多个古建筑群,我们所在村子离束河古镇最近,只有三公里,古城和白沙古镇则要稍微远点。
我车技还算不错,可奈何这辆上了年头的摩托车刹车片有些松动,必要时还得用脚刹,所以也没骑太快,就这样也没花多久时间就到束河古镇了。
还没靠近古镇,远远的我已经被最显眼的牌坊所吸引,走近一看,牌坊古朴大方,青瓦红木,雕刻的花纹也象征着高超的技艺;这不禁让我想到广州那些许许多多的牌坊门匾,相较之下都是文化的保留和传承。
古镇内不允许车辆通行,我只得将摩托车停好,继而从这道牌坊下进入古镇。
束河古镇是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纳西语里读作“绍坞”,因村后聚宝山形如堆垒之高峰,以山名村,流传变异而成,意为“高峰之下的村寨”,是纳西先民在丽江坝子中最早的聚居地之一,是茶马古道上留存最为完整的重要集镇。
我翻看着手机里的介绍,对古镇充满了好奇,走进里面我看到许多房屋都修的很有特点,依旧保持着独有的古韵风味,在这里没有很浓郁的商业化气息,不像有些充斥资本注入的景点,这里有种静谧之美,来到这里,就连时间都仿佛流淌的格外缓慢。
游走在古镇之中,镇哥有些感慨的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啊!”
“的确如此,不亲身来感受一番,真不敢相信21世纪还有这般街景。”
古镇给我的感觉是新奇的,因为之前小时候活在小县城的普通市井之内,长大后总是穿梭在大城市的两点一线;虽然我也总会去想一些地方到底会是怎样,但人的认知是有限的,没有亲眼所见是想象不出来画面的,就好比天生盲人眼中的世界,因为从未见过,所以他们对世界的感触是和我们不一样的。
逛了一圈古镇,我和镇哥来到了一家咖啡馆门口,望着招牌上的“人间沉默”,我感到一阵好奇。
“这名字有点意思。”我喃喃说道。
“进去喝一杯?”镇哥冲我扬了扬下巴。
镇哥推开了咖啡馆的玻璃门,悬挂在上方的一串串铃铛摇曳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欢迎光临……”吧台里,一个女人朝我们说道。
眼前的女人面容姣好,神色中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我观察了一番咖啡馆的环境,里面没几个人,面积也不大,灯光略带昏沉,装潢采用的是怀旧的风格,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画旁边还陈列着些许文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好,你是这里的老板吗?镇哥礼貌的说道。
“没错。”吧台里的女人回道。
镇哥一个箭步上前,来到了吧台边:“我们刚来丽江,逛了下古镇后,发现你们店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这才忍不住想进来看看。”
“哦?”女人挑了挑眉,“是吗?有许多外地刚来丽江的游客,到我这里都是这样说的。”
我此刻忍不住好奇问道:“可以冒昧问一下吗,这样取名有什么深意吗?店铺装修的很特别,我能感受到参杂浓浓的个人风格,刚也路过了几家咖啡馆,你似乎与他们截然不同。”
“这位朋友似乎在说我标新立异啊。”女人笑了笑,手指将面前散落的一簇发丝扫到耳边,“在我想来,每个人在人生中不断会遇到阶段性的人,但终究没人会一直陪着谁,所以那些人相遇,产生的故事会在过去里遗失、被封锁,因此我觉得那些活在过去,并把过去埋在心里的人,总是沉默无言,甚至不敢和别人分享这些秘密……人间有太多类似这种心态的人,所以也就造成了整个人间的沉默。”
我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她的表达很晦涩,但是我明白,对于人生有这样见解的人,肯定经历了不少,可看着那女人年纪差不多与我们一般的脸,我很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言论。
“未子,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像她说的沉默之人。”镇哥朝我打趣道。
女人闻言,有些意外的从吧台里走了出来,看了看我,说道:“在我这里,我遇到过很多沉默的人,他们年纪不一,地位不同,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心里藏着事情不肯发泄,以至于终日被这件事情所困。”
我冲她笑了笑:“我这人很平凡,没发生过什么大风大浪,自然不会有心里藏事这一说了。”
女人面不改色的笑了笑,也没说话,而镇哥这时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有特点的咖啡厅,得试试这里的咖啡,老板娘有推荐吗?”
女人拿出一份酒水单,交到镇哥手里,随后又说:“你可以说一下你的口味,我可以帮你调。”
我对咖啡是没怎么研究的,但我喝咖啡不喜欢加糖,因为我总觉得苦涩的味道就像感觉在回味人生,因此我随口说了个“美式不加糖”。
镇哥看着酒水单,突然指着最上边标价最贵的名字说:“老板娘,这‘心事’是什么,我看价钱不便宜啊,99元一杯。”
“这是我自己调的咖啡,花了整整一年才试出来的味道。”
镇哥噢了一声:“付出了心血的东西,是应该定价高一点,但有些太高了吧,这样不是很难卖出去?”
“对于‘心事’而言是值得的,它虽然被我定价稍微高了点,但对有些人是免费的。”
“免费?”镇哥看向女人的眼神中充满疑惑。
“就像我刚才说的沉默之人,只要有勇气告别过去,能把故事讲诉给我听,就是免费的。”
我看了眼墙壁上的画与文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所以墙上的文字和画,都是那些买过‘心事’咖啡的人,讲述的故事吗?”
我琢磨着,眼前的女人应该并不是想用“心事”来赚钱,而是想把自己调试咖啡的味道分享给那些来自四海,却又带着心事的人。
“是的。”女人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一年来,我听了不少的故事,那些喝过‘心事’的人,都拥有着告别过去的决心,所以我才把他们的故事做成相框贴在墙壁……当然,也有不少人不时的回来看一眼,这仿佛成为他们新开始的象征。”
理解了来自“心事”的至高立意,我不禁想到了远在深圳的杨洪,他比我和镇哥都要适合来喝这杯“心事”,他是我们之中最勇烈的人。
“老板娘,你开的不是一家咖啡厅,而是许多人感情的寄托啊!”镇哥颇有感触,走到墙壁前盯着一幅画及文字看,仿佛在感受故事里主人公的跌宕曲折。
“如果你们有故事,可以讲出来,我会给你们免单的。”
镇哥摸了摸后脑勺,苦笑着说:“我很想试试‘心事’的滋味,可我真的没什么可以讲的,我有一个兄弟倒是挺符合的,我能不能讲他的故事?”
女人摇了摇头,说道:“只限本人的故事哦。”
镇哥捶胸顿足,似乎对那杯冠以崇高意义的咖啡,产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有花钱买这杯咖啡的人吗,这些人多吗?”
“我开这家店已经快一年了,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花了99元买这杯咖啡。”
“镇哥,你就别破坏‘心事’的意义了,虽然我也很好奇,得要什么心境才能去品尝它。”我拉着镇哥坐了下来,“老板娘,给他来一杯拿铁半糖就好。”
女人朝我们比了个“ok”的手势,镇哥突然变得坚定,带着些许严肃的口吻说:“老板娘,虽然今天不够资格喝这杯‘心事’,要是有那么一天,我成为你口中那些沉默之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来你这里。”
闻言女人沉默了一会,最后终于开口说:“其实不能喝这杯‘心事’的人很幸运……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杯‘心事’再也送不出去。”
我明白女人话里蕴含的深意,毕竟对于所谓的沉默之人来说,过去是沉重的,要想把自己的故事心平气和说出来,需要很大勇气,所以她才会说,没有经历过被痛苦回忆折磨的人是幸运的。
镇哥不断的在思索女人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她的话,他点上一支烟,向女人忽然说道:“老板娘,我们今天还是第一天到丽江,就遇到你这般有意思的人,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没有故事的人,我们不妨交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