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院子、一头唇角扯着笑还偏要故作冷淡的恶灵、一个久久不能平静,内心跌宕起伏的男人。
何三冠缩着脑袋钻进衣服里,红着脸不肯再看菽水一眼…
“睡罢,”菽水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乖乖坐在凳子上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他们今夜不会回来了。”
言外之意:我要一走,你又是一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就问你怕不怕?
何三冠嘴里想问他为什么还不走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相对沉默了十分钟左右,何三冠闭着眼装睡,无奈天天睡的时间太久,这会儿早就没了困意。
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在漫野地里看见的那一幕…
“嘶…”何三冠将被子从头上拿下来,吓的一头冷汗,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扭头,菽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凳子挪到了墙边,整个人斜靠在墙面,翘着二郎腿,双手环抱身前,正睁着眼歪着脑袋打量他…
“你怎么还在这…”
“又想轰我?”菽水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叹了声气,“行,那我走。”说着便要起身,他扭头看了一眼咬着嘴唇不肯开口低头的何三冠,心一横,又吓唬了他一句:“你这体质天生招鬼,待会儿可要藏好了,万一再被哪头小鬼给发现,可没人再救你了。”
说完,便伸手拧开了门把…
“我不是要轰你,我没有!我…”何三冠一把扯开被子下了床,忍着脚底的疼痛,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
“你什么你?”菽水背对着身子,嘴角疯狂上扬,但语气依旧还故作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冷声道:“放手!”
何三冠平常跟别人打嘴仗从来不占下风,虽然怂的一批,但嘴上的功夫也算是能排上号的。
整个白家村战斗力第一的,先属白承欢。其次就是何三冠…
要问他怎么从小时候说话结结巴巴变成如今这般口齿伶俐的模样,白承欢算得上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任老师。
何三冠本来就怂,就跟牵着绳的狗一样。
有人牵着,不管对方是不是跟自己势均力敌,他都敢扯着脖子嗷嗷叫!可你一旦松了绳,他立马就蔫巴下来,屁颠的叼着绳子往你手里送…然后再看看你的脸色,重新来一番狗仗人势,耀武扬威…
比喻不恰当,但比喻中的深度很恰当。
何三冠就是这么一个人…
更何况他胆小的要死,表面看着咋咋呼呼,实际上就是个一捏就烂的软柿子。
面对一头恶鬼,而且还是对他造成过毕生阴影的恶鬼,何三冠顿时蔫巴的就像个仓鼠一样,耷拉着脑袋瘪着嘴将手不情不愿的松开…
菽水感受到逐渐松开的那双手,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气的只想大骂一声蠢货!
就不会说句好听的?就不会求一求他?真是个木头块子!
砰的一声,菽水摔门而去…
何三冠看着又恢复冷清的房间,眼眶一酸,揉了揉鼻子,摸索着开了灯。
本就不是多暗的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却依旧照不到何三冠心里那一片阴暗上…
最近经历了太多太多,也感受到了太多太多。
他像是被人磨光了性子,软嗒嗒的跟个猫儿一样,动不动就觉得委屈,觉得难过…
忍了好些天,连哭都只能咬着衣裳默默流泪,眼下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放肆大哭吧,反正也没人听见,就让他自己慢慢面对自己的懦弱,为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找到一个发泄口,好好的释放一下!
不然,他真的要憋疯了。
*
菽水本来想走,反正何三冠只要老老实实待在这个院子里,受着秦千岁的庇护,肯定是安然无恙的。
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把目光放在何三冠的身上。
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他、为什么总想逗逗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他畏手畏脚的样子、为什么一看到那张气人的嘴就想狠狠咬上一口、为什么真的咬上去的时候…又舍不得再弄疼他。
有太多的为什么,弄的菽水心烦意乱。可他又一向洒脱随性,遵从本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是,眼下竟然也学着拐弯抹角,扭扭捏捏了…
他明明想让何三冠拉住他,留下他!
明明不想走的…
那既然不想走,就留下来罢。
院子里的摇椅上空无一人,却前后微微荡漾着。
若是用柳叶沾了露水,再泡点朱砂,往眼睛上点上两下,便可看到那摇椅上躺着一团浓黑的烟雾,以人的形态仰着脖子,正默默的看着天上,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打发着时间。
可是屋内那一阵嚎啕大哭的悲戚声传来的瞬间,菽水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刹那间冲破气流像一只离了弓和弦的箭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何三冠身边…
“怎么了?你哭什么?谁又招惹你了?”
这三连问的开场白,没了那股子较劲的味儿,多了些温和与关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菽水的声音,何三冠埋在腿里的脸顿时怔愣了一下!
随而便是更放肆的大哭…
“除了哭哭啼啼的,你还会做什么?烦不烦?!到底怎么了?!”
“你…你…你又回来…回来干嘛…”
“我想去哪便去哪!我为何要回答你!!!”
“那你也别问我为什么哭!”何三冠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眶破天荒的冲他吼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菽水愣了。
这小东西…
怎么一会儿一个嘴脸。
“你走,走啊!我用不着你管我!你不是走吗?走啊!我哪怕就是让鬼吃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也是鬼吗!!!!”
菽水方才冲进来的太急,还没来得及幻化人形。此刻被何三冠莫名其妙吼了几句之后,才后知后觉慢慢现出了人形,一把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这般说话,你只不过是…”
“我只不过是一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惹你心烦的烂人。”何三冠快要喘不出来气,流着泪呆呆的看着他,也不挣扎,也不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