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承欢说着这番话还强忍着冲他笑,何三冠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欢儿生气了。
“我没其他意思,我就是怕你吃亏,我都是为你好的欢儿,你…”何三冠慌乱的解释着,丝毫没了刚才的硬气。
白承欢此时的笑真诚了许多,扭头冲何三冠咧了咧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刚才倒也没有生气,本来想教育教育你要尊重人,没想到你这家伙今天反过来给我上了一课。”白承欢嘿嘿了两声,朝他扬了扬下巴,“我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我是真觉得三冠你很理智,我是在夸你,真的。”
何三冠心中忐忑,他挠了挠头,声音讪讪道:“其实我是故意跟你杠的…”
“我看着你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他,我心里不是味儿…”
白承欢无奈的嗔了他一眼,将碗放到凳子上,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哄孩子似的冲他笑了笑,“好了,听话,吃饭去吧,一会儿凉透了。”
何三冠这才心里好受了些,回头又看了眼白承欢,在白承欢的眼神示意下听话的出了里屋,识趣的带上门,走到堂屋乖乖吃饭去了…
秦千岁不动声色的看着何三冠离去的背影,神情淡然,并无波动。他仿佛对这种态度和语气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
他只是白承欢所可怜所同情的一个废人,白承欢那些温柔的话,都只是施舍给他的。他可以这样对别人,也可以这样对自己,所以…
所以他秦千岁,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得不到唯一的爱,也得不到唯一的喜欢。
白承欢重新端着碗坐在凳子上,垂眸看了眼手指上的小米,拽了点卫生纸擦干净,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白承欢心事重重的喂,秦千岁听话配合的吃下去。
等到饭吃完,白承欢又拿了杯水插了根吸管递给他,示意秦千岁漱漱口,又拿起套了干净垃圾袋的垃圾桶放到他嘴边接着。
灶房里的水滚了几回,直到柴火烧成了碳,白承欢才顾得上将水舀出来倒进盆里分成两份,又接了些凉水,搅了搅,将温度调到合适,拿着毛巾端着盆进了里屋…
路过堂屋的时候,关诗敏正坐在桌子上吃饭,看着他还没顾得上动筷,碗里已经凉透了的小米粥有些坨了,眉头皱了皱,到底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何三冠起身擦擦嘴,绷着脸进了屋,拿走白承欢手里刚湿过水的毛巾,朝门外指了指,“欢儿,你去吃饭,我给他擦!”
“你不会。”白承欢冲他笑了笑,伸手想去拿毛巾,没成想被何三冠给躲开了。愣了一下,白承欢冲他轻声解释道:“他一身伤,你手上力气太重,好不容易结疤了,再给蹭掉了。”
“我会轻点的。”何三冠不听他说,将人轻轻推出了里屋,门一关,示意他去吃饭。
白承欢被关在门外,拧了拧门把手,发现家伙还将门给上了锁,顿时心中直感不妙,扯着嗓子喊了声:“可不能欺负他啊!”
何三冠冲着门外回应道:“知道了,你安心吃饭吧欢儿。”
白承欢这才歇了动静。
关了门后,何三冠走到秦千岁身边,看了看水盆里的白色毛巾,嫌弃的拿起来拧干水,又拿着拧干水的毛巾站在原地瞅着秦千岁那副不堪入目的身体,眉头拧的像麻花一样,心中强忍着恶心,将手慢慢伸了出去…
“不必。”
何三冠一愣!这人是在跟他说话?
“身子污秽,别脏了你的手。”秦千岁看着他,眼中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感情。
何三冠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想给你擦?我都是为了我们家欢儿!不然我才不管你!”
“那就更不必了。”秦千岁语气清冷疏远,也不生气,也不计较,只是淡淡的望着他,“待能走动,我自会离去,不会赖着不放。”
“那是肯定的!!!还用你说?”何三冠趾高气扬的看着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又讪讪说道:“不是我不给你擦,是你不让的!一会儿你要敢跟欢儿告状,有你好看的!”何三冠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将凳子踢到自己身下,一股脑坐上去盯着秦千岁打发时间…
“我等会儿再出去,一会儿欢儿问了,你就说我擦完了,别让他再给你擦,他够累了!”
“你这一身疤,擦不擦的,反正也没人能看出来!”
秦千岁看了他最后一眼,冷冷的闭上眼睛,如同死水一般淡淡回应了一声,“好。”
*
第二天一早,白承欢拉上防晒衣的拉链,将饭盒提溜在车把手上,扭头看了眼窗户里那双一直未曾离开过的目光,朝他笑了笑,随后扭过头压下身子,轰的一声从院子开了出去,只留下一堆黑压压的尾气…
昨天在医院里面发生过的事,白承欢就算是不说,秦千岁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为了护着白承欢,特地不动声色的从指尖散了一丝鬼气出去,环绕在白承欢的周围,与他保持两拳之隔,却不会与他触碰。
今日这丝鬼气照旧环在他的周围,肉眼不可见,但所到之处,污秽远远相避,不敢靠近分毫…
到了医院,还是那个病房。
白承欢提着饭盒开门走了进去,发现天花板的灯黄压压的,给人一种又明又暗的复杂感,压抑的叫人心里喘不出气儿来。
他走进来的时候,腿开始轻微打颤,越往里走,越接近最里面阳台上的厕所,腿颤的就越厉害…
小雪躺在床上睡的很沉,均匀的呼吸声传进白承欢的耳膜,闹的他心里一上一下,毫无安全感。他强忍着走到小雪病床旁边,不敢扭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伸手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小雪的手臂,声音讪讪道:“小雪乖,起床吃饭,哥哥给你做了好吃的。”
小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雪?”白承欢又伸手推了推。
还是一动不动…
白承欢有些慌了,赶紧起身想去喊护士,还没等站起来,李雪就猛地睁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溜溜的望着他,嘴唇里发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刺耳声音:“我快不行了,他帮我吗?快帮我…快帮帮我!!!”
那厉鬼般的低沉嘶吼震耳欲聋,吓的白承欢栽倒在地上,双手扶着墙慢慢撑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李雪那副小小的身子…
片刻过后。
病房传来了一阵极力隐忍克制,却又愤愤不平的低吼声…
“她是你亲闺女,她才四岁!”白承欢的愤怒已经大过了心中的恐惧,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小雪那双空洞的眼睛,恨恨的骂道:“你知道被鬼上过身的人都活不长吗?你自己是鬼,你不知道吗!!你这样和李四海又有什么区别!!!!!”
被鬼上过身,阳气会大大削弱,就像是害了一场大病,精气神都被带走的一干二净。
从此体弱多病,一生难治愈,不仅折人阳寿,还折鬼阴寿, 损人不利己…
这是昨夜独处的时候,秦千岁告诉他的。
李雪空洞的眼睛挂在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像极了行尸走肉一般的提线傀儡。片刻, 她突然歪着头看着白承欢,空洞的眼睛落下了两行泪,声音沙哑道:“我也不想,可是这医院里的魂太多了, 别的孩子身边都有人陪着,阳气盛,魂不敢靠近。可是她只有自己一个,年龄小,阳气弱,这周围飘散的魂魄看着她都馋红了眼,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护着她,我快撑不住了,趁着今天破晓,我随着第一声鸡啼钻进了她的身子里,那样别的魂就不会再想着上她的身,我也能再多看她几眼…”
白承欢神色复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昨夜里忙活的太久,何三冠偷奸耍滑没有给秦千岁擦拭身子,被白承欢发现,无奈之间又趁众人睡着之后,又跑去灶房烧了水,一点一点给他擦拭干净…
尽管秦千岁顶着那一张无奈又心疼的脸看着他,让他去休息。他也没停过手中的动作,还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的将人上上下下给擦拭了个遍…
秦千岁红着眼眶问他为什么,白承欢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
我想让你躺的舒服些。
*
等到一切事情都做完的时候,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夜里11点多了。他本想着连夜赶过去,可是秦千岁却说午夜子时,鬼气正盛,不宜出门。还让白承欢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他自有对策…
想到这里,白承欢记起了秦千岁交给他的东西,连忙从裤兜里掏出短短的三根香,又拿出一个打火机走到病房挨着厕所的阴沉角落里,一边看着李雪的眼睛,一边低声冲她说道:“他交代我在西北侧角落里燃上这三根香,等你将烟气全部吸入体内,再将这些燃过的香灰撒到饭里面,让小雪吃下。”
那鬼一听,顷刻间喜极而泣!它没想到秦千岁真的肯帮它…
它急需借一些秦千岁的鬼气来恢复力量,李四海和李三元的阳气太强,上了两回身,它的磁场已经弱到快要魂飞魄散,讶异之余,它立刻扯着嗓子嘶叫道:“快!快!快!!”
白承欢心中一顿,她没想到这只鬼竟然这么相信秦千岁…
来不及多想,白承欢燃上香,按照秦千岁说的,当第一缕青烟从香里飘出来的时候,白承欢眼疾手快跑出屋外,紧紧关上病房的房门,透着门上有些发黄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场景:只见李雪身子逐渐扭曲,她僵硬着身子扑通一声跪在床上,瞳孔放到最大,待到瞳孔快要完全扩散的时候,突然张大嘴巴低声吼叫了一声!那一缕缕青烟从西北侧的角落缓缓飘到她的嘴巴里…
白承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太多摧毁他三观的事情,以至于他开始逐渐怀疑自己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到底都存在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人类太渺小了。他心中感叹道。
李雪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最后一丝烟气吸入口内。
那三根香长短不一,两边的已经快要燃灭,中间的那根却依旧闪着火光点点,纹丝不动…
等到两边的香落到地上,变成一抹香灰,中间的那根香突然熄灭,叭嗒一声栽在地上!
与之同时的是,李雪那突然瘫倒在床的身子…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天花板上的灯忽明忽暗,应景的闪烁着,像极了港式鬼片里的经典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