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环顾四周,见迟迟无人应声,便准备宣布颜子渊夺魁。果然,子渊的文采不是这些凡夫俗子可及的。
“那个,在下想试试看。”
众人皆惊,居然有人敢挑战大名鼎鼎的白鹿书院天才颜子渊,莫非是白鹿书院的其他天才也来了?
老者也是吃了一惊,子渊的诗作都已经摆在这了,还有人敢来挑战,这要么是拎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要么是对自己盲目自信!哼,让老夫看看,是谁觉得自己能赢我的爱徒啊!
正当众人一阵寻找时,溪云气定神闲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溪云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到了周围人揶揄的目光。
溪云抬眼看了看,果然多数人都报以不屑的嗤笑。也有少部分人,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感到好奇。
“此人是谁?我从来没见过呀?”
“你们也没见过啊?我还以为是我孤陋寡闻了呢,原来真是个无名之辈!”
“如此籍籍无名之人也敢跳出来挑战颜子渊?太不自量力了吧?”
在这些不善的讨论中,偶尔也夹杂着一两句疑惑的声音,“这人敢出来,说不定是有些长处,咱们再看看吧,万一真有点本事呢?”
但这种声音一出现,就立马被周围人哄笑!“哈哈哈哈!就他!他要是能作出什么好诗,我今天就从幽州台上跳下去!”
“哈哈哈,就是!他要是会作诗那我也能考上白鹿书院了!”
其中,那几个世家子弟嬉笑尤甚。
锦衣公子一脸鄙夷地看着溪云,撇撇嘴:“哼,看此人的衣着,就不是富家子弟,我估计他连本诗集都买不起,就这还来参加诗会,还挑战子渊兄,异想天开!”
那个名叫蓝金灵的蓝衣公子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表情:“嘿嘿,说不定是想借此扬名啊,但搞不好会臭名远扬啊!”
其它几人七嘴八舌嚷开了锅,但所言莫非一些讥讽之言。
白步辽此时正站在小师弟身边,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他也忍不住取笑道:“看来还是小师弟太低调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蹦跶了!”
颜子渊眉头微蹙,却是开口:“白师兄,为人处世,戒骄戒躁,没有名气未必就没有才华。”
白步辽却是不以为然,嘴上不饶人:“就他?他看起来就像是乡野布衣,你看看,浑身上下连一件像样的配饰都找不出来。君子者,佩缤纷而繁饰,此人多半是不知哪个穷乡僻壤里冒出来的愣头青,不识好歹,他怕是不仅没听说过师弟的盛名,而且都看不出师弟诗作的厉害之处!”
颜子渊扭过头深深地看了白步辽一眼,一丝鄙夷从他心头升起,但还未等爬上脸面就被他扼住了。
颜子渊为人一向谦和,哪怕师兄所说的他不敢苟同,但他也不愿当众驳了师兄面子。只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谁知道呢,要说看外表,我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厉害人物。”
白步辽看着也是一身素衣的小师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了,便讪讪一笑,不再说话。
只是他看向溪云时的鄙夷眼神依旧是丝毫不加掩饰!
自己作为幽州城世家子弟小集团里唯一一个考上白鹿书院的才子,自己都对小师弟甘拜下风,难道这不知何处跳出来的穷酸布衣,还能强过小师弟?那自己算怎么回事?绝对不可能!
他已经在期待这个不知好歹的乡野莽夫待会当众出丑的糗样了。
溪云这时已经走到了场地中心,来到老先生和颜子渊面前。
他感受着那些不善的目光和挑衅的言语,虽都是意料之中,但真正经历了,确实让人心里感觉有点屈辱,怒火中烧啊!
此时他虽然仍是不动声色,但心底已经暗下决心:我一定不可能输!就算是为了打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狗脸,老子也不会输!
作为裁判的老先生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是得履行裁判的职责。
老先生拿起一卷纸张,递给溪云:“既然你要挑战子渊,那么,等你构思好了诗句,就写在纸上,老夫自会评判!”
溪云接过纸张,先压下了心头的恼火,开始在记忆中搜索合适的诗句。
写什么好呢?要不写个狠点儿的?这些势利眼,不写个狠的让你们知道厉害,恐怕我晚上都睡不着觉啊!不打击打击你们这些小瘪三,老子是夜不能寐,茶不思饭不想啊!这不得让你们这些瘪犊子玩意儿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哼!
溪云在心中冷哼一声,双眼放空在记忆中搜索着有关幽州台的狠货。
他正找着,忽然余光瞧见了颜子渊,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个白鹿书院的小天才吸引了!
他居然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双手乖巧地交叉垂于身前,俨然是把自己当作了正式的对手,丝毫没有看轻自己。
溪云有些诧异。这个人,似乎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太一样啊,好像,感觉,似乎,还不错?
溪云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对手。
这颜子渊个子不高,五尺上下,一身简单的素色单衣,身材偏瘦,脸上棱角不太分明,睫毛长而微微上翘,一双眼睛如朝露般清澈,皮肤白皙,时刻带着笑,让人看着如雨后晴空。
嘿嘿,小正太诶!听说此人年纪不大,看来是真的。嗯,小子,你很不错!哥哥罩着你啊,嘿嘿!
“喂!你丫到底行不行啊!想这么老半天啊,你要是作不出诗就抓紧滚回你的乡下去!”台下响起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叫骂声!
溪云思绪被打断,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狠狠地朝台下瞪了一眼!哼!本来想收着点的,对不起了,小正太!是台下这些狺狺狂吠的猪狗逼我的!
溪云抓过一支笔就毫不犹豫地下笔,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嗯!不错,还好我上一世习得一手好书法!真漂亮啊!溪云啊溪云,你小子真是个天才!哈哈哈!
“歘!”溪云掷下毛笔,就把纸张递到裁判面前,因为心头压着火气,纸张被抖落得一声脆响。
老先生皱着眉头接过:这厮好不知礼数!哼!比子渊差远了!
但当下一秒,老先生把视线挪到诗句上时,眉头却一点点松开,眼睛时而眯成一线,时而又忽然瞪大!
老先生本来接过之后是坐在椅子上端详,看着看着,不自觉就站了起来,左右踱步,不时发出一声轻叹!
颜子渊从溪云开始书写时就在认真观察了,此时见老师如此反应,聪明如他,当即意识到,自己有对手了!
围观众人本来皆是奚笑,没人觉得这个半路杀出的布衣小子有和颜子渊一较高下的水平,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后续的嘲笑,准备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落败而逃时,狠狠补上一刀。
可是,台上老先生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快把那小子见不得的人的垃圾念出来,让大家伙儿找找乐子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老先生还捧着纸张看得投入,白步辽忍不住询问:“先生为何还不当众诵读啊?莫非,此人写了首长诗?要不,学生代老师诵读吧?”
老先生经此提醒,方才想起来众人都在等着自己呢!于是清清嗓子:“这……老夫就不予以评价了,我念出来,诸位作评价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锦衣公子带头答应:“想必是这位兄台的拙作太过精妙,伤了老先生的眼睛,老先生不忍评价,怕伤了兄台的心啊!哈哈哈!”
众人纷纷嬉笑附和,“没事,我等见惯了腌臜之物,那便让我等来领教这首诗吧!”
唉!老先生叹了口气,这些竖子啊!“那我便念了,老朽多一句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颜子渊紧紧盯着写有诗句的纸张,但脸上却看不到紧张和不悦,只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期待和兴奋。
溪云看在眼里,默默点点头!颜子渊!真是个可敬的人啊!嘿嘿,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正太呢,过来,哥哥抱抱!嘻嘻!
“这位公子写的也是古体诗,短篇,四句而已,诗题《登幽州台》。”老者顿了一下,朝众人看一眼。
台下的议论依旧风向不变,“居然和颜子渊写同一诗体?这不是找死呢吗?”
“是啊是啊,待会定要好好奚落一番!”
老先生摇摇头,这些蠢夫啊,便继续念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颜子渊一下瞪大了眼睛,不一般!不一般啊!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开篇便是古朴之势十足,颇有魏晋风骨啊!
此人不直接写幽州台,而是写自身感受,且用笔非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好手笔,好境界啊!但就这一句,就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颜子渊顿时对下一句充满了期待,眼神灼灼地盯着老师手里的纸张,恨不得自己立马抢过来读上一番!
人群中也有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者,低声把这一句反复品读了几遍,脸色由刚开始的不屑,逐渐变得凝重。
这人,好像真的有两把刷子啊!不对,不止两把,这是好多好多刷子啊,刷死自己是一点问题没有啊!
人群刚才的喧闹,也从这一句出口开始安静了下来,众人开始慢慢意识到,搞不好,自己等人是遇上扮猪吃老虎的大佬了!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呼……”颜子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输了!自己输了……也许在文辞上自己未必逊色,但是境界上,自己这首诗输太多了。
全场鸦雀无声!两句诗念罢,除了少数不懂诗的呆头匹夫之外,众人皆知,踢到铁板了!
他们好似在这首诗背后,看到在遥远的古时,幽州台上站了一个负手而立的伟岸身影,来自苍古的凌冽东风吹乱他的衣袍,撩拨着他泛白的胡须,把他腰间染了锈迹的剑鞘吹得嗡嗡作响,然而,他巍然不动!
只是,在百年之后,随着一声亘古的叹息,一滴热泪自幽州台上跌落,滴穿怒吼的烈风,穿破十八层地底,直击他们的心灵!
颜子渊,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