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耶曼的天晴蓝晴蓝。
戎邃睁眼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已经散尽所有能量的半透明晶石大床上。
半敞开的窗透进光线，他霎时间便从刚醒时的迷蒙中清醒过来，一刻也不停留地翻身下床，穿好鞋朝室外走去。
正仰头望着天际的曲祭司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
她苍老的声音缓慢说：“醒了。”
戎邃点头，开口即问：“她呢？”
他出来时看见了，昨天他将人放下的晶石床上空无一人。
是已经醒了，还是被移去了其他地方？
曲祭司招招手让他过来，等人走到身边才道：“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清理辐射，但是她的精神海已经干裂了。”
这话一出，戎邃心头一跳。
精神海干裂，意味着精神海坏死。
也意味着，精神海无法再凝聚出一丝精神力，是比精神力残疾还要更令人难以接受的精神力永久性消亡。
不该是这样的。
戎邃缓缓沉了一口气，竭力遏制声音里不明显的微颤：“然后呢？”
“然后，”曲祭司扭头仰起脸看向他，“你失望吗？”
这样的结果，怎么能不失望。
全星系唯一的3S级医疗师，即使还没完全成长，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戎邃沉默着没有回答，可情绪少见的都写在了脸上。
曲祭司凝视他，又问：“你失望的，是她失去了她的精神力，还是她不能再治疗你。”
嗓音如同即将腐朽的枯枝烂叶，透着垂暮的沧桑却问得一针见血。
只是这个问题对于戎邃来说，他几乎不需要思考。
“在她出现之前，我做好了随时因为无法自控精神力而自我了结的准备。”
“她的出现对我来说，是最珍贵的恩赐。”
“我得到的治疗已经足够了，可她的新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止步于此。”
3S级的医疗师对于全星系来说，是更加无价的瑰宝。
这块瑰宝应该要大放异彩，而不是就此沉没。
曲祭司听完，收回视线笑道：“那现在，还要告诉我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吗？”
戎邃一愣，旋即回忆起自己的年少轻狂。
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一向认为自己冷漠寡淡，将来必然会孤独一生。
所以才会在前些年回来看望安葬在耶曼深海底的父母时，和彼时头发尚未完全花白的曲祭司说出“不会爱上任何人”这样的话。
当时曲祭司没反驳他，只是说了个期限。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期限都还没到，他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答案再明显不过，曲祭司不需要回答。
她缓缓说，“时空穿越是无法解释的高维级别现象，她来，是她命里的机遇，也是你命里的机遇。”
接着像是没头没尾的念着什么，拄着拐杖的背影也更加佝偻了些。
“失就是得，破后而立才能获得新生。”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曲祭司似乎有些累了。
她转过身往回走，背过身的声音向后飘：
“她在晶矿山休养，去守着她吧，很快会醒的，醒了带来见我。”
-
曲祭司说的很快。
戎邃又等足了三天。
晶矿山的能量极其磅礴，任何人进去都会不由自主被引诱着开始吸收能量。
戎邃找到芙黎被放置的晶矿山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守在她身边，而是守在了山外。
这三天，星系内的局势平稳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对于他们这些掌握了一手消息来源的人来说，却是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流汹涌。
多人通讯每天都长时间连通着。
储今方忙得像个不停被抽打转动的陀螺，好不容易得了个喘息的空闲，还要赶紧和众人分享信息。
“莫瑶淇的判决和我们那天说的一样，出结果那天莫公爵亲自来了，父女两人见了最后一面，什么话也没说。”
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戎邃只要一个结果。
得到结果，他给了一个冷漠的：“嗯。”
储今方再习惯不过了，转而立刻说起了星系边境线的问题。
“我们从席家那边得到的最新消息，菲斯帝国联络了一些交好的国家，劝诱他们在异兽潮抵达星系边境线的时候同时撤离零号军团。”
“菲斯帝国允诺会帮助他们抵御异兽潮，等这次过后，他们同时退出联盟，成立以菲斯帝国为首的联邦，不再受联盟的辖制。”
整件事的性质如今已然上升到了联盟分崩离析的局面。
倘若事情真的按照他们所谋划的那般，边境线无人驻守拦截，异兽大量涌入星系，直接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最终的结局绝不仅仅只是分崩离析。
“还有，联盟派出星系去侦查的先遣小队传回来的数据显示，”
储今方顿了顿，语调突然沉缓下来：“这一次来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型异兽潮。”
此话一出，在线的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搞这么大？”图尔森懵然诧异道。
厌雅声音都不稳：“来真的？”
百年难得一遇也就意味着，在线的所有人，甚至全星系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型异兽潮。
这样的时刻，最应该团结一致对外。
可他们现在却在搞内部分裂。
悬浮车就停在晶矿山入口外，戎邃坐在车顶上垂下眼眸问：“异兽潮还有多久到？”
“预计时间不到半个月。”
“消息该散布出去了，去请示祖姨吧。”
这种消息决不能压着，越早发布才能越早做准备。
储今方明白他的意思，又说：“那万一他们还是在这个时候搞事……”
戎邃将他说过的话用来回答他：“那就干完异兽跟他们干。”
退是不可能退的。
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们只能联合其他国家一起努力先挺过这次难关，再来秋后算账。
话音落下，几人都没有异议。
可这时，却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跟谁干？”
嗓音很轻，听起来有些绵软无力，却清晰地被他们每个人听见。
多人通讯里响起了几人的欢呼声：
“醒了醒了！！！”
“终于醒了，太不容易了！！！”
“太好了！！！”
聒噪的话音伴随着噼啪哐啷等奇怪又雀跃的声响。
戎邃愣了两秒才猝然抬眸，接着大脑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动了。
风声因为急速的冲刺呼呼聒耳。
他却听见了沉寂数日的心脏在这一刻怦怦然猛烈跳动，声如擂鼓，一下又一下。
芙黎刚撑着身体坐起来，就骤不及防眼前一黑，被揉进了一个力道很大很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髓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