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不去。”
“连城，你也不想让你的丫鬟见到我，好撮合我们两个吧！”
“……走。”
又一次，时连城被迫跟乔年去出去。
时连城无法说出过去的事，而长衾又特别执着。麓城已经多次在时连城耳边叨叨乔公子多好，偏偏时连城不能反驳，只能打断她的话。
虽然长衾不说出来，但她心里想的什么，时连城不用想就知道。
这还是没见到乔年，要是见到了，不更烦心！
时连城想着照旧在街上转一圈，随便买点东西就离开。可能是看到几天了还没有成效，乔年使了新花招。
拿捏了时连城的软肋。
“连城，我们不去衣铺了。去听听小曲儿好吗？”
“随便。”
“好的。”
乔年默认同意，开心的拉着时连城走。时连城甩了几次，两只手已经十指相扣了。
时连城压下喉咙的恶心，装作浑不在意。
估计是早有预谋，两人就没回过头，一直走，很快就到了一家戏院。
“哎呦！乔公子，您来了呀！上位已经备好，保证让您听舒服了。”
“嗯。”
乔年在外人面前话不多，老板嘴里就没停下。
“今天可是院里的名伶演这出戏，乔公子可是有眼福喽！”
时连城听着恭维的话，努力让老板忽视自己，只是她最近风头太盛，老板也是人精。
“这位是连店家吧！可是好久没见您上这儿来了。连店家月前不是还期待着名伶吗？托乔公子的福气，今儿可是要见了。”
“……”
时连城无言以对，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还对听曲儿感兴趣了，这老板胡乱说话真的不怕得罪人吗？
要说她的茶馆可是流言蜚语传的最厉害的，结识的人自然也是来自五湖四海。
老板选的位置确实不错，不仅戏台子看得清，就连伶人的表情都能分辨。
索性都出来了，时连城也不委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先看着前戏，等重头戏来。
一曲《霸王别姬》，虽是唱的不错，那伶人感情充沛，但到底是唱功不假，时连城品这曲儿的味儿有一手绝活。
但乔年却听认真了，见虞姬自刎，看西楚霸王欲与之赴死不得，又不肯渡江，最终被分尸而死。
“这西楚霸王真是爱之深切啊！”
时连城可不在乎乔年的感慨，只随意怼了句。
“虞姬再受宠爱，项羽再怎么痴心，可最后虞姬不还是妾，依旧身死乌江。若项羽好心，怎不肯早早为她寻个好人家，偏生要带到战场。”
“这……虞姬对项羽也是真爱，为其而死，心甘情愿。”
乔年反驳，时连城却不高兴了，松下手里的瓜子，语气渐冷。
“哪家女儿郎不肯安安心心活着？世人只是看了记载，加上后人修饰，才有了这么一出旷世恋情。虞姬的所思所想于项羽，于后世，都不重要了。”
乔年沉默片刻，还没找出反驳的理由，一曲弯弯绕绕的长调如水滴荷叶，轻轻滚落。
时连城来了兴趣。
“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
“人说道，大观园，四季如春，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
“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这花朵儿与人一般受逼凌。
我一寸芳心谁共鸣，七条琴弦谁知音，我只为，惜惺惺，怜同命，不教你陷落污泥遭蹂躏。
且收拾起，桃李魂，自筑香坟葬落英。”
“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
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叫污淖陷渠沟。”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惜花葬花，却不知惜的是自己，葬的是自己，她寄人篱下，举目是亲，也举目无亲。
她清醒的知道红颜易老，却孤傲不阿，既恨己又恨世，恋人的冷落和寄人篱下的悲苦，就这么一点一点悲泣出来。
“两厢情愿却有缘无分，爱而不得。一曲《葬花吟》，唱尽了黛玉的血和泪，那样有文采有骨气的女子，竟也逃不出世俗，只落得个‘红消香断有谁怜’，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宝玉多情，顾不得她。”
这名伶期期艾艾，莺歌燕语，字字如珠玑滚落，腔调为悲，偏生是明明白白，毫不含糊给唱了出来。
时连城微微失神，共情的酸了眼睛。
“连城……”
乔年怎不知道她想的什么，梦里，乔年短短几日就将时连城十八年的梦毁了，甚至还制造了一场噩梦。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亲人没了，丈夫负了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步了她的后尘。
乔年原先不是想让时连城难过，他只是想威胁她，乔家是大户人家，连家就时连城一人，有个大店铺，家里的人总不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没想到这戏院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唱的尽是悲歌泪曲。
“姑娘，别哭了，擦擦眼泪吧！美人儿就该好好宠着。”
一个圆脸的小胖妹子掏出手绢，上前擦了擦时连城挂在脸上的泪珠。
时连城半是委屈，半是尴尬，任谁真遭了她这古怪经历，都要被吓得缓上几天，时连城一刻不歇的绷着脑海的弦，最受不了的就是安慰。
想着，泪珠子就又落了下来，嘴里还念叨着感谢的话，把小胖妹子怜惜的推了丫环伸来的手，不肯离开。
乔年窘迫的看着小胖妹子安慰时连城，他自己却只能尴尬的轻拍着时连城的后背。
那妹子嫌弃乔年连安慰人都不会，主动接了乔年的活，拉着人就要找乐子逗她开心。
索性时连城只是发泄一下情绪，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些尴尬。
但，哪个成年没有点儿烦心事，时连城只是把情绪摆在明面上而已，没有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