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叫卖吆喝不断,姑娘们面戴白纱挑些好布匹,男儿们三三两两往那酒楼去。
高楼红袖客人不少,风尘女子香汗淋漓,扔着腻香的手绢。
都说“长安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香车”,这麓城虽不可与京城相比,但也是依山傍水,名人辈出,来来往往的多是那些富贵人家。
一顶小轿悠悠抬着过了街市,轿面雕着清水莲花,白鸟出水,蜻蜓戏莲。
轿子里面坐着三个姑娘。中间那位模样最是艳丽。
她肤若凝脂,散发卧冠,面似桃花,眉目含情,额间一点花钿,平添三分妩媚,偏生素日颦眉,带了点忧郁。
就是长安里的才女,这比还难平分秋色了。
现下她欢喜的舒了眉,白净纤细的手指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
“长衾,你快去买一串。今日出来玩乐,我可是念叨这好久了。”
时连城早先是个乐天派,生下来就不哭不闹,只看着人时间长了就大笑,后来经历了一些事,眉头总是蹙着。
现在见自家小姐有这个兴头,长衾连忙叫停,下来去给小姐买糖葫芦。
时连城是个嫌麻烦的,但她打小就是个病秧子,得亏时孝廉没再续弦,这嫡女的名头没被夺去。
再加上时孝廉的娇养,才让时连城成了麓城人人艳羡的大小姐。
“惊花,你可知晓这麓城有什么趣事儿。说来也好解闷。”
一说趣事,惊花可来了精神,本来还伸着头看窗外的杂技,觉着无趣。
“小姐,我说了您可别笑话。”
“这麓城啊,最近真有件趣事,还是那风头正盛的乔家二郎的风流韵事呢!”
“说来听听。”
时连城来了兴趣,眼神示意着惊花。
惊花也不拖沓,直直白白说了出来。
“这乔家二郎不是考了几年科举,都没中嘛!但人长得俊俏,少年又有几分声望,多的是姑娘喜欢。
前些天儿,街上一个姑娘当众明了心意,说是甘心跟着。那姑娘真情实意,可乔二郎依旧没答应。”
“然后呢?这姑娘可是让乔二郎下不来台了。若是娶了,又是不如意。夫妻俩怎么和和美美?”
“说得是了。但小姐您可不知道,那乔二郎是个死性子,任那姑娘怎么哭闹,誓死不从。真真是逼出了女儿家的架势,比那姑娘还委屈呢!”
惊花想着,回忆起小丫头手舞足蹈的表示,不觉笑出声来。
时连城也暗暗好笑,倒不知麓城有这种人。
“小姐快瞧!”
惊花瞥见乔年,顿时欣喜的指着街上那男子。
“小姐瞧见没?那头戴巾帽,穿着素衣,和买书的讨价的就是乔二郎了。”
时连城也有些好奇的伸头去看,顺着惊花指的地方,果然见一个俊俏男子衣着朴素,手里摞了一沓书,嘴里嘟囔着什么。
“倒是憨厚。”
时连城打趣,却不怎么关注。
“长衾呢?只是买根冰糖葫芦,怎得还未回来?”
正说着,长衾就跳上轿子,手里拿着三根糖葫芦。
她脸色羞红,其中一根单独用手拿着,剩下的递给了时连城。
女儿家的羞涩,即使时连城没经历过,也知晓她这是春心萌动。时连城并不阻止,但这并不意味着长衾就真的可以恋爱。
时连城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受过教养,即使再怎么伪装成天真,骨子里的奴性依旧存在。
该怎么做,她心里清楚。
时连城接过糖葫芦,又抽一根给了惊花。
惊花略有些欣喜,一手撑着帷幔,一手接过,却并不吃,只是攢着。
时连城倒是一口一个,吃得不慢,但眉眼疲惫。
“回去吧。”
惊花知道自家小姐是没了兴趣,放下帷幔,传话说着起轿回府。
还和人争执的乔年已经气愤了,想不通平时笑颜相迎的店家为什么这次冷脸相对,甚至连字画原本的价钱都要往下压。
“乔年!不是我说你。你不年轻了,几次科举都没中,还真指望那家贵小姐看中你了?”
店家又一次打断乔年的争辩。
“你只是个落榜的穷酸书生,吃了这么多年的声望,早就不剩多少了。这字画……已经没多少人买了。我收下,也只是照顾你。
但我只是个做生意的,不可能一直做亏本买卖。之前的那些,就当是我做做慈善。我们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看了。”
“李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明年就科考了,我这次一定会高中。”
乔年语气有些卑微,没了银两,他拿什么科考,以前是店家救济,他不是不知道,但他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呶,瞧见了没有。”
店家示意乔年看去,乔年眼前只有一辆顶奢华的轿子,仅是雕刻的荷花都栩栩如生。
“那才是有钱人。小子,你这话说了多少次,可一次都没有兑现。
知道原先对你追捧的富家小姐们为什么突然沉寂许多吗?因为钱花在你身上,就是打水漂,也就我还肯接济你到现在。……”
店家还在絮叨,显然是刚才乔年软硬不吃让他火大了。
但这次,乔年并没有再争辩,他只是高傲的站着,始终坚持着他认为的傲骨,尽管别人觉得一文不值。
“乔年,这世界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美好。”
店家也停了话头,只留下一声叹息和一句话。
“我再接济你最后一次,此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乔年握着手里的布袋子,里面早就装了不少银两和一些书籍。
是他前些天恳求店家找的,虽然店家骂了他,但还是为他找到了。
他该庆幸,生活在这个安定的社会,人人都可解决温饱,有些人,也能赚一笔大钱。
乔年沉默的拿着袋子离开,街上早就没了行人,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上午。
随即目光坚定。
这次,我一定要考上,不能学范进,更不能名落孙山!
但,话虽如此,眼前也面临着不少困境。
字画卖不出去,就又少了笔钱财来源。现在他两手空空,指不定能不能熬到明年科举。
乔年回家后又开始为生计所愁,而时连城却为婚姻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