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文渊少爷~”
清脆的声音仿佛由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瑞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好像又看到了当年提着篮子,在树下摘桃花要给自己煮酒的王素君。
少女穿着青色的褂子裙,巧笑倩兮的回眸看着他。
从小宋文渊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他知道庄子里面,不少人都偷偷摸摸的叫自己小野种。
他也曾看到过娘亲,偷偷的看着一封封发黄的书信流泪。
他的娘,温柔善良,怜悯众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是那个男人哄骗了娘,他拿着娘给的钱财拉了起义的队伍,他说过,会回来找娘的。
可是他娶了别人,又不舍得放开娘,只能让娘藏在阴暗中生活。
小时候他不懂事,老是闹着要父亲,可每次娘都悲伤不已,低头催泪,后面他就再也不敢吵着要父亲了。
听说,父亲娶的夫人,是个张扬美丽的女人,她热烈如火,和柔弱的娘比起来是两个极端。
他应该爱极了她吧,所以后面的联系才会越来越少了。
外祖气不过,逼着娘,让娘给父亲写信,要一个名分,毕竟当时的父亲已经是一方军阀了。
可送出去的信,却被父亲的夫人截胡了,她偷偷的找了过来。
她和娘关在屋子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离开的时候,娘在哭,她也在哭。
舅舅看着哭泣的娘,做出了一件让整个李家陷入深渊的事情。
他联合山上的劫匪,绑走了那个女人。
外公打了舅舅,舅舅梗着脖子说,“只要那个女人死了,我妹妹就可以和宋将军在一起了。”
“父亲,难道你想看着雅兰一辈子就这么没名没份,抑郁而终吗?”
外公举着的手凝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
大家都忐忑的静观着那边的动静,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
果然那边大张旗鼓的开始找人了,很不幸,那边很快找到这边来了。
那个一脸煞气的少年,长的跟自己一般大,他叫宋时明,他和他的娘一样张扬鲜明,骄横放肆。
那时候的宋文渊是羡慕宋时明的。
他想,也只有在千万宠爱于一身的环境里面长大,才能养出这种张扬自信的性子吧。
所有人都说他宋文渊文质彬彬,温润如玉,却没有人明白这份文质彬彬下的自卑敏感.....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宋时明带着人马杀上了龙拓山,龙拓山的人供出了李家。
他找来到了向南村,李家上下除了当时回娘家的舅妈,在那一场大火中,无一人幸免。
他是被出任务路过的王忠立救出来的,那时候王忠立带着接头的线人到向南村躲避追杀,那个线人受伤太重,没有熬住。
于是“宋文渊”也死在了那一场大火中。
他和宋家隔着血海深仇,冠在他头上的宋字让他恶心,他发誓要让宋家血债血偿。
他顶替了线人的身份活了下去。
可他没想到那个陪伴了自己六七年的贴身丫鬟,会为了自己不顾一切。
她费尽心思找到了李家灭门的真相,她想为那个教她启蒙,教她开口说话,和她海誓山盟的少爷报仇。
她一步一步的接近了宋时明。
李瑞德静静的关注着那边,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宋时明靠近。
宋时明疯的时候,她陪着他纵马闯闹市。
宋时明悲伤难过的时候,她陪着他喝酒,陪着他躺在草坪上看星空。
宋时明受伤的时候,她无微不至彻夜不眠的照顾他。
宋时明有危险的时候,她奋不顾身用自己的身子去为他挡子弹。
他的所有喜好,厌恶,情绪,她都摸得透透的。
她包容他,纵容他,哪怕和世人为敌,都要站在他那一边。
她看着宋时明的时候,眼里全是他,就像当初看着自己的时候。
终于,那个像刺猬一样桀骜不驯的少年,被她一步一步的磨平的棱角,脱下了盔甲。
他像是藏珍宝似的,不想她被世人发现,他将她护在身后,护的紧紧的。
听到他们结婚的时候,宋文渊关着门,独自一人喝了一夜的酒。
他控制不住浑身刀割般的难受,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素君的任务,是假的,她还会回来的。
等革命成功之时,他们俩就能破镜重圆,重新去实践,当初在桃花树下说过的海誓山盟。
可李瑞德想错了,宋时明那么优秀的男人,待在他身边,能有几个女人不动心?
更何况,他还把王素君当命来护着。
李瑞德害怕了,只能一遍一遍的让人给她在心里树立革命信仰,把她与宋时明立在对面。
果然,素君骨子里的善良,让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宋时明和那个男人是无辜的,可宋家并不无辜。
那个男人的弟弟,以及宋时明的两个堂兄,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叛变成了敌特了。
他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下,让整个宋家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可.....
明明胜利就在眼前了,明明都已经结束了。
明明她只要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甚至是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自己过去。
迎接她的就是鲜花和荣誉,是她所向往光明的日子。
但她全都不要了,她只要宋时明。
李瑞德并没有想象中那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经常会梦到在向南村桃花树下,对着自己浅笑嫣然的王素君。
那个,让他一生长念的女孩。
两年前,他又见到了宋时明,那股努力支撑着自己的信念轰然倒塌。
其实,他和宋时明都没有错。
如果,果然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文渊~,文渊少爷~”,清脆灵动的唤声,像是从天边传来。
李瑞德思绪一断,整个人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