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只有凤妹和母亲两人,后来我养好病之后,也没地方去,就一直留在廖家。”
“学着这边的人说话,学着他们下海打鱼。”
“再后来我和凤妹在母亲的撮合下,慢慢的走到了一起。”
苏青瓷听着苏长志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似的讲着自己的过往,语气里面毫无波澜。
奶奶说小叔叔走丢的时候也才十几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异国他乡,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还身患重病,当时的廖家,可谓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管是谁在那种情况之下,都会牢牢地抓住。
所以,后来留在廖家,也许也带着几分报恩的意思在里头吧。
毕竟在奶奶的口中,小叔是一位很有志气的孩子,要不是走丢了,成就不会在父亲之下。
而此时,他却在这个小渔村做了廖家的上门女婿。
苏青瓷低声的开口,“当初你找不到后,奶奶跟疯了一样,翻遍了整个京都,甚至还惊动了上面,闹的部队不得不派出人帮着寻你。”
苏长志哆嗦着嘴唇,紧张的看向苏青瓷,“她,她还好吗?”
苏青瓷点点头,“她还好。”
苏长志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她年轻的时候那么辛苦,他好怕回去的晚了,会和娘天人永隔。
这么多年,他自己不断的努力想回家,同时他也能感觉到,那边的娘也一直在努力等他回家。
这些年,他一直重复的做一个梦。
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妇人,站在海的那边不停的朝着这边张望。
他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却看的到对方逐渐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影,她永远在张望,带着期盼眺望着远方,后面慢慢的,她的手上拄着拐杖了,脚步也踉跄了,但还坚持着在巷子口张望,在远处徘徊。
苏长志很明白,他要是再不回去,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她了,算算时间,她已经六十大几快接近七十了。
她年轻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她的身体能等自己多久?
所以他不要命的干活,接最危险最累的活,他甚至苛待自己的妻儿,想存下钱买一艘远航船,只为了回去看她一眼。
他败坏了自己的身体,透支自己的寿命,苛待了自己的妻儿孩子,还欠下了大笔的外债,可他还是失败了,甚至还把这个家庭拖入了深渊。
没想到,就在他即将对这件事情绝望的时候,那边竟然找了过来。
年过半百的苏长志突然就像个小孩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自己也说不出此时的心情,他就是想哭,也许是哭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努力,也许是知道那边还没有放弃自己,或者是因为那个人还在,等着自己。
几十年压抑的情绪和喷涌的感情,在这一刻,通过嚎啕大哭全都释放了出来。
“呜呜呜呜~”
“对不起,呜呜呜,你明明说了叫我不要乱跑的~”
“呜呜呜~是我不听话,偷偷的跑出去了~,呜呜呜,我一直在努力,想要回去见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把我养大了~”
苏长志一直刻意的避免回忆之前的某些记忆。
而此时,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
四岁多的时候,娘去干活了,把七岁的哥哥和他放在家里,哥哥见天色晚了,就带着他烧火做饭,不幸将厨房点燃了。
刚回来的娘,惊恐的把哥哥丢了出去,随后抱着他想逃,但他们被大火包围了,娘紧紧的用身子护住他,他明显的感觉到娘的颤抖,她的疼,她的害怕,但她还是把他护的严严实实的,嘴里安慰着他,“长志别害怕,娘会保护你,没事的”。
那个怀抱,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后来哥哥去外面喊人,街坊邻居把他们救出来了,他一点伤都没有,娘的后背,后腿,手臂外围的皮都烧熟了。
七岁的时候,家里没有吃的了,娘带着他们去水库摸田螺,他滑进了一个水坑里。
娘不会游泳,可她没有丝毫犹豫就跳了下来,他害怕的直哭,娘拼尽全力把他举过了头顶,让他的脑袋露出水面,可娘整个人都淹没在水里,她就像是一棵屹立不倒的大树,托着他一动不动。
等岸上的人把娘拉上来的时候,娘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们都说娘不行了。
可娘听着哥哥和他的哭声很快便醒了过来,娘爬起来抱住他们,说,“没事,娘在呢,娘怎么会丢下你们,别害怕,娘在呢....”
她永远都说自己吃饱了,把食物留给他和哥哥,她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她也永远干劲十足。
她骨子里非常高傲,但是她给人家跪下了,为了让老师收他读书。
她给自己做了一个新书包,笑着跟他说“别人都有新书包,我长志也要有。”
他是后面才发现,那是娘一直珍惜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改的。
娘说那件天蓝色的旗袍是父亲给她买的,他曾好几次看到娘拿出来端详,看完后又小心翼翼珍贵异常的放回柜子里。
他生病了,是娘整夜整夜照顾他,他的衣服都是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他的吃食都是从娘嘴巴里面省出来的。
他的娘,大年三十给别人当骡子拉了一天磨,肩膀和脚都磨得血淋淋的,就为了给他和哥哥做一顿饺子。
她说,长志和长卿是上天赐给她最珍贵的宝贝,胜过世间一切,她明明都那么苦了,却从来不把负面情绪带给他们。
她很端庄优雅,但她又像个泼妇似的叉着腰在巷子里,大骂欺负他和哥哥的坏人。
她是慈爱的母亲,是严厉的母亲,是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母亲。
苏长志比所有人都清楚,那个女人为了养大自己和哥哥,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
可他却在吸着她的血长大后,远离了她.......
当初娘开玩笑似的说的一句,“长志,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嫌弃娘,不能不管娘哦。”,成了他一辈子的负罪。
他没有,他真的没有故意不管娘,他想跟那个女人说,说自己很在乎她,很爱她,很想他。
后院,思归听着父亲痛苦的哭声,猛然站了起来,廖凤妹一把抓住要进屋的思归。
“别进去.....”
就在苏青瓷安慰着苏长志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两位身穿制服的男人。
“你好,我们是长拦公安局的,找一下廖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