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打断你们不过是为了支走那个废物，真当自己是根葱？”
“不敢。但我也没骗他，至少，我还不想死。或者说，没想好合适的死法。”她也不拿走那支竹签，“做个交易吧。”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做交易？”
“我一个商人，不做没条件的买卖，品行也不怎么样，就算是为了这遍地的骸骨，二公子也该知道权衡。”
“呵，果然，傻子都喜欢类聚。”
“过奖。”
——
“掌柜，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今天云驿居然是小白坐镇，其他人都不在。
“嗯，有一点，刀哥和东哥呢？”
“刀哥啊，他去给赤水送礼物了，东哥这会儿应该快到桑葚了。天不黑回不来的。”
“嗯，店里不是向来由小胡坐镇吗？怎么今天换你了？”
“小胡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昨晚就没回住处。不知道又去嚯嚯哪个姑娘了。”
“行吧。”孟常点着柜台，“刚公子尧传来消息，白水河底下不知道哪里有个阵法松动，有点危险，你通知渡湾的人抓紧时间去桑梓镇和水漾，顺便通知那边的人安顿一下。我去河里看看。尽快。”
“好嘞。”
小白迅速招呼店里伙计到街上一阵忙活，毕竟名声摆在那儿，渡湾人还是很看重云驿的，当即随便带些粮食，一路走一路传，很快就传开来，个个轻装上阵。
这位可没少往河里跑，也不见她慌，如今她都提防了，跑得就更快了。
“冬黎，又要下河啊？注意安全啊。”
“冬黎姐，再见。”
“冬黎，注意安全。”
此起彼伏的告别声一波又一波。孟常在门口点头应，“嗯，路上小心。”
然后风铃传信给白桦和那三个不靠谱的徒弟，让他们这段时间都不要回来，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收到白桦的咆哮，“闻人说那王八蛋又要拉着你去干嘛？”
孟掌柜的已读不回。
她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躺了两个时辰，平日里虽然也安静，总归会有些孩童追逐打闹嬉戏玩耍的声音传来，这会儿却是真的空巷，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呼呼，像是野兽的咆哮。
想想这三年来的成就，居然有点不舍得，渡湾人好不容易才安家，四年时间不到又远走他乡。
好在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无家可归，也不用担心没有吃的。
云驿，孟堂，白水堂遍布溪州，总有一个能够安顿他们的，等这事过后，问问白桦愿不愿意回来，他要是不愿意就把林霖拎回来，她继续去浪。
那时候不管溪州乱成什么样，她都不管了，去曲阜求学去。
听说曲阜是求学圣地，那里的学子都儒雅端庄，个个文质彬彬却修为高深。平日里连说话都压着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想象一下，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到处都是人，却很安静，似乎挺不错的。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有人在往这里赶来，脚步急促，目标明确。
都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人没走？
而且脚步声还挺熟悉——是胡纳。
她赶忙站起来走到门边，胡纳正好也赶过来，没料到她会在门口，险些一头撞上来。
“冬黎！”胡纳声音都在颤抖，是真的被吓到那种颤抖。
“胡姨，别急，你慢慢说，我在。”
胡纳扶着她的手，人还在抖，“是是……家里……家里来了个怪人，很奇怪的病，青扬他走不掉。”
“你别急，我去看看。”
孟常不疑有他，抓出灵石抬手就落下一个阵，胡纳抓紧她的手，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要不，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孟常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走吧。”
二人落地就在孟家那个院子里，孟常对这里熟悉得都不用刻意去辨方向，直奔平日里孟青扬给人看病的房间去。
结果她没能走出几步，地上忽然升起一阵金光，把她伸出去的脚又给逼回来。她一个转弯，好险没给那刀锋一样的阵光切到。
饶是动作快如她，仍旧被阵光削断一缕头发，袖摆也掉了一角。
而她下意识护住身后的胡纳。二人被困在院子里，阵光升起的刹那，她只觉丹田一阵沉，周身一重，灵力被压制回去。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平日里太依赖灵力的后遗症。
这回是真的瞎了。
她脸上的法术也不知道撤销了没，她连头都不敢回。赶紧抓住胡纳的手，“小心。”
好在符并不需要灵力，孟掌柜自从富有后，符纸几乎不离身。
她方抽出一张来，迎面突然一阵冷风，她护着胡纳一躲。手中符顺势就扔出去，因为原本要弄的是引路符一类可以帮助视物的符，所以这一下飞出去轻而易举就被屋檐下的人给截住。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孟常手中已经多了好几张符咒，符咒脱手而出，对面也是一阵剑气袭来。
诫子书紧随其后，然而诫子书比符咒要快，破开剑气钉进屋檐下，那人闪躲快，诫子书顾及屋里有人威力并不大。符咒落在地上，准确落在那压制灵力的阵缘上。
那人动作也快，又是一道剑气袭来，孟常诫子书出手，没想到它虚晃一枪，居然被一劈为二，那人手控制着剑气袭击胡纳。
孟常将胡纳揽入怀中一蹬地，诫子书符咒一同开道，密密麻麻的符直奔那人而去。
一切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破开阵法落地。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屋檐下的人突然将剑架在了屋檐下被定在椅子上的秦安的脖子前一寸处。
孟常感觉还没恢复，也不敢轻易动作，只是迅速一个引路符打在肩头。
引路符的灼热落在左肩的同时，后背心脏处也同时传来一阵刺痛。
快得像闪电，她差点儿以为是引路符的副作用变大了。
怔愣的不只是她，引路符就是在这个时候生效。周围的情况瞬间钻进脑海。
不远处的屋檐下，椅子上端端正正坐了三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三双眼睛说不出是震惊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
小孩子秦安的脖子上架着泛着寒光的剑。
持剑人一身白衣，是她熟悉的沧轩派弟子服装。人也是她熟悉的人——那年在地牢，把她当玩笑的人。
她至今不知道对方名字年龄，倒是见识了他的卑鄙不要脸。
她背对那边，面前是一脸错愕的的胡纳。托引路符的功劳，她还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后背贴近心脏的位置，胡纳持匕首的手在颤抖。
匕首上应该是放了药，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周身都开始麻木僵硬。
她抬手扶住胡纳的后背，这一瞬除了那白衣人，其他人都丢了其他情绪，变成了紧张。
引路符支撑到这儿失效，入目居然是一帮自己人在担心她会对自己的母亲下手。
那一瞬说不出心脏传来的刺痛来自匕首还是它本身想痛。
她整个人几乎站不住，往胡纳身上靠过去，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头搭在胡纳肩膀上的刹那，她清楚的感觉到脸上的法术彻底消失。
体内灵力还没恢复，只能说明，这里不止一个阵。她从一个阵跳到了另一个阵里。
胡纳终于从怔神中回神，赶紧搂住她，“冬黎！”
不过她被吓到了，撑不住孟常的重量，随着她的跪下，她也蹲下。
这回是真的六神无主，急得都快哭了。
“对不起冬黎，对不起，他……他让我这么做……不然……他们几个……对不起，对不起……”
孟常趴在她肩头，一开口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玉风铃所在处，自动护主。”她趴在她耳边耳语，这回不知道是忘了还是累了，没有压着自己的声音，甚至带了哭腔，“你们都在它的保护范围内……”
玉风铃上有一篇符馔，分为子母篇，母在风铃上，子篇撰写于额头，隐藏于皮肤之下，子母感应，携带子符者非仙品以上法器不得近身一寸以内，可以抵挡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
加上那上面有列夫子的灵力，只怕会更高。
玉风铃成对，一只坏了另一只必定有所感应。而她身上这只好好的。
这些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闻人说，林霖，韩夫子等人，独独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孟家几人，在这里的人除了她孟冬黎会有危险，谁都不会有半点危险。
胡纳只觉得肩头湿润一片，有血，可能也有泪。
因为孟常止不住哽咽了一声，才接着问：“你为什么……就不能信我一回？”
胡纳在她出声的那一瞬整个人已经僵住，比木头还僵硬。声音却颤抖得不像话。
“阿……阿常？”
“……”孟常用手指沾了血，胡纳背上画下一道符，“另一只玉风铃在我腰间，拿下来。”
胡纳此刻的脑子就像一团浆糊，只能她说什么都照做。然而玉风铃刚入手，她整个人就被孟常推开来，一个符咒干净利落锁在原地。
“阿常！你别乱来，没扎在心脏上，还有救。”
孟常晃了晃，反问道，“娘，如果……你早知道冬黎是阿常，还下手吗？”
胡纳：“……”
她只犹豫了一瞬，再要开口，孟常已经转身，这一转身，仿佛变了一个人，还是从前那个孟冬黎，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她平心静气地站在原地，看不见其他人什么反应，也不想去看，甚至找不到那个人的位置。
那张变化多端的脸最终变回了她原来的脸。
她麻木的站在原地，浑身仿佛千万只蚂蚁在爬，而她站得笔挺。
“阁下，报上名字吧，我孟冬黎不杀无名鬼。”
那人嚣张地吐出两个字，“路晨！”
就在这两个字出来不久，孟常通过诫子书收到了白面的传音：“留口气。”
“一口？”
“嗯。”
“可是我想……碎尸万段。”
然后不等白面回答，她切断了联系。
路晨站在屋檐下，像是要跟她比谁更淡定一般。
“别挣扎了，你们孟家的药你还不清楚吗？”
“死人，就该安静点。”
“有道理，杀了带过去，也一样。”
路晨忽然出剑，满天剑气如虹，贯成一条长龙袭来，诫子书画地成牢，另外一边的诫子书竹林丛生，将其他三人护在内里。收缩，遁地。
剑气形成的飓风片刻后消散。
路晨定睛一看，人质全部到了胡纳那边。
几颗灵石刷刷落地，光华闪烁中，将一干人全部送走，直至最后，都没有在听到他们任何人的声音。
可能有，但是她听不到，因为路晨已经提剑追过来，剑气带起一阵阵的风，吹乱了竹丛，带起一阵阵沙沙声。
“可笑，如果你的诫子书还齐全，我或许会顾忌，如今它残缺不全，你拿什么跟我斗？”
诫子书随着她的招手格挡下对方一剑。
然而对方不过是声东击西，另一剑从下方而来，速度之快，叫人捉不住躲不开。
“是吗？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阵里啊。”
果然，他进来了，修为也被压制下来。
“况且，我以符出名啊。不需要灵力的——旁、门、左、道。”
路晨也反应过来不对，按理说中了孟家的麻药，这么长时间不应该还有行动力才对。
而她不仅没影响，还这么嚣张的自报家底，上一次她这么嚣张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了。
全军覆没。
那是很早之前，十多年，白水山封山的第二年。
那段时间他一直带着人徘徊在白水山的入口，不过那里相当隐蔽，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在寻找闻人家的二公子闻人渺。好巧，千山也在找。
不过二公子挺能躲，倒是传说中已经离开的三公子闻人说居然又出现在了那附近。
千山下手比他快，他抱着等出了那片人鬼横行的鬼地方再动手抢过来的心态带着人躲在暗处。
没想到三公子人小鬼大，愣是小小年纪跟他们躲了三天的猫猫。
最后在一处山洞里被人发现。不过那时候那里不止有三公子一个人，还有一个逍遥客，身形看起来像个少女，声音却像四十岁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