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凛风携来寒冰的冷气，吹得竹林披上一层薄薄的晶莹的霜，竹屋檐角挂着一只铜制的风铃，风轻轻一吹，发出叮铃脆响。
孟常在风铃声中醒来，脑子很清醒，但是眼皮很沉。
她抬手想要揉一揉不大舒服的眼睛，触手是柔软的布料，身上还被符索缠着，尽管不影响活动，仍旧可以察觉到它缠得有点紧。
孟常：“……”
白纱裹得不是特别紧，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发现是可以做到的，只是白纱裹得太厚，她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眨一下眼睛还能感觉到眼睛里有许多泪水一样。
很不舒服。
“醒了。”
屋子里有另一个人，却不是闻人说。
“夫子？”
“嗯。”列夫子倒了杯热茶放进她手里，“感觉怎么样？”
那可是相当不好，浑身没一点儿劲，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光爬起来就费了全部力气。
“闻人说呢？他怎么样了？”
“我赶到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你一个人，还有那些发疯的亡灵。它们太疯狂了，就算是把人吞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常听到这话一愣。
听说，还愿若是被太多亡灵盯上，人会失去意识被亡灵控制，一旦被控制了，身体会有损伤，容貌也会发生变化，性情也会有影响，至于影响有多大，要看入侵者能力。
“我……失控了？”
其实不用问。
也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什么。
“都是因果。”列夫子没有正面回答，“缘分这东西，该来的挡不住，该走的，也留不住。”
孟常没能想清楚这和缘分有什么关系。
她挣扎着爬起来，摸索着下床，向着夫子的方向跪下，夫子离她不远，但是没有阻止她，任由她跪下去。
“听闻夫子善卜，夫子既然说与我有缘，孟常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夫子告知，闻人说是否还活着。”
列夫子语焉不详，“活着或是死了，又重要吗？你想要找，有人不一定想让你找，何苦呢。”
孟常：“……”
从前只觉得韩长老说话文雅，需要智商，没想到遇上硬茬，讲话就是鸡同鸭讲。
她自认不算笨，却也不聪明，最听不懂就是打哑谜。
列夫子可能也是看出来她听不懂，于是叹了口气：“还记得我同你说的话吗？”
孟常：“……？”
“我与你有缘。”
孟常抿唇，“自然记得。”
”你看这样如何，从此向东两千五百二十余里，有城，名唤曲阜，设有学府，唤作戒子，我许你十年之约，若是你来，我便渡你。”
孟常哑然，“我……并不知道我有何执念。”
“你有。”列夫子说，“只是眼下你看不清，所以我给你十年时间，也是给我的十年，十年后的今天，我在曲阜戒子等你，来或不来，在你。”
孟常听见青牛叫，踏着风声离开，她知道，列夫子走了。
可他还是没说，闻人说活着没……
……
自从白水河神出来过一次之后，溪州人都觉得，溪州似乎多了点气息，来自死人的。
外面常说起尸，常说鬼怪，可是溪州从来没有过。
有人曾说，溪州是个桃花源。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与北浪口景象一般无二。
如果不是南江人的进来，他们都会怀疑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人间。
因为他们出不去，凡人也没见过鬼。
可是封印松动过一次之后，晚上开始会出现不太平的景象了，虽然不多，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忧伤。
樵夫大早上起来送柴进城里卖，正好是个大雾的天，晨光微熹，远远就看见官道上有个白色的影子在晃悠，差点儿给他人晃没了。
好在民间传说牛的眼睛很纯净，可以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何况他还牵了只狗，这两个都没有反应，想来不是不干净的东西。
牛车继续往前走，老头儿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蒙着白纱的姑娘，白纱裹的厚厚的好几层，不会闷似的，后边吊着一大截，直直拖到腰上了。
姑娘走得慢，路边随便拾来的棍子轻轻点着地面，不难看出眼睛出问题时间不久，对这边的路也不熟悉，所以走得格外小心。
老汉在她旁边停下车，关切的问：“姑娘，去哪？需要帮忙吗？”
姑娘闻声转过头，脸色和衣服一个颜色，唇色也苍白起皮，一副短命相。
老汉：“……”
得亏是白天，还好她穿的白色，这要是换一身红色，或者换一个人来，无论哪一个今天这路上都要出一起命案。
“我……”
她嗓子沙哑，二十七八的年纪声音沙哑的像个老人。
“抱歉。”她拖着嘶哑的声音，问：“爷爷，能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吗？”
老汉清了清嗓子道：“北浪口，不过也是在边界上了，离渡口远着呢。姑娘你去哪？我送送你？”
“我去渡湾。”
老汉听完眉头皱起来：“你去渡湾干嘛？渡湾最近挺乱的。”
“我……找孟大夫，孟青扬。”
老汉醍醐灌顶，“哦！去看眼睛吧！上来吧，我送你到城里，从那儿你买匹马过去会快一点。”
老汉下来扶她上车，在一堆的柴里挑了一个相对舒适干净点的位置给她坐下，临了还将老婆子特意准备的毯子给她盖上，“我老伴准备的，怕天冷了柴一时半会卖不出去。”
老汉驱车往城里去，车上有人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姑娘这眼睛是最近才弄的吧？怎么弄的？”
“摔的。不小心从山上跌下来。”
“啧，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的家人也不看着点你，这北浪口到渡湾要走好几天呢，而且一路上不太平，再者，孟家这两天可能也没时间，怕是要耽搁好几天呢，你一个人挺麻烦的。”
孟常捕捉到关键词：“不太平？”
“对啊，就是之前普定城和南水不是叫南江来的两个大宗门给占了地方嘛，也不知道为甚突然就开始清理地域内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举宗搬过来。
每个地方不都有些土匪嘛，老窝被端了，自然要找个地方安营扎寨，两边的土匪都能打起来，出没也就多了。
唉，乱了，乱了……溪州百年的安宁，怕是要没了。
哦对了姑娘，到了孟家你可记得千万不要提孟家大姑娘孟常啊。”
孟常：“？？？”
“为什么？”
“孟家那大女儿啊，怎么说呢，怪可惜的。听说孟家修道一途上就没人能突破金丹，这位孟姑娘呢，平日里虽然没少挨她爹嫌弃，私底下却宝贝着呢。
四个月前好不容易结了金丹。都说她是大富大贵的命，这还没开始富贵，就叫河神带走了。
前两天才办完葬礼，这不眼看就要二月初四了，孟姑娘的生日，怕孟母伤心，所以你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