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尘就着葛临的手缓缓起身,这南国秘药服用的计量需十分谨慎,一个不小心就不是休克假死,而是真死了。
而且后遗症还不小,幸好她不像皇帝那般被连续喂了几个月,毒素深入骨髓难以治愈,她回去后小心调养还是可以恢复健康的。
听到葛临看似抱怨的话,穆清尘笑了笑,“您可是宰相大人,以后会是独揽大权的三朝元老,我一个庶民谨慎些总没错。”
她爬上葛临安排的马车,倾身附在他耳边说出了摄政王藏印鉴的地方,那是她几个月来旁敲侧击加上甜言蜜语换来的消息。
摄政王麾下能人无数,虽然有不少已经倒戈葛相,但一些涉及机密的要所属于王府私兵,比如在南国部署的眼线和间谍,皇帝的通敌信件就是最高级别的间谍一字不差照抄回来后交由擅于模仿字体的幕僚仿照陛下的字迹重写一份,再盖上宫中眼线盗取来的陛下私印,完成了一份份确凿铁证!
假作真时真亦假,就连皇帝自己都无法否认这样一份被‘还原’的证据。
而有了摄政王的印鉴,这些机密要所尽可以归于葛相麾下,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穆清尘以此为饵让葛临协助她诈死脱身,亦是将其当做一份底牌,让葛临不至于半途毁约杀她灭口,毕竟穆清尘知晓太多了,而一介宫妃流落民间暗藏的隐患也很大,穆清尘不敢赌一朝宰相的诚信,更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与虚无缥缈的情谊。
政客们总有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毁约,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江山社稷,一个女人的性命算什么,穆清尘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从此成为他人口头上唏嘘感叹的牺牲品。
只有利益才是最稳妥的。
葛临神色复杂地听着女子的低语,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从未信任依赖过自己,不由自嘲一笑。
穆清尘在车上换了身宽松的男装,请走了赶车的马夫自己坐在车轸上驾车,临走前,她朝面色紧绷的葛临道:“我有一封留给大人的信放在敬妃那里,有空了您可以去取。谢谢大人一直以来的帮助,预祝您青云直上、万古流芳,小女子道一声后会无期啦!驾!”
穆清尘赶着马车快速驶离荒无人烟的郊外,一路朝就近的城镇而去。
葛临目送着马车走远,直至看不见身影了方才转身回都,有属下低声询问:“大人,就这么放她走吗?要不要派人跟上。”
“不用,我大概知道她会去哪儿。”
葛临摆摆手挥退属下,心里想着她说的那封信,他直觉那不会是什么诉说别离的普通信件,葛临揉了揉额角,有种不好的预感。
恰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敬妃再三确认穆清尘已经安然脱身后才将信递给他,“清尘说你最好在没人的时候看信,”敬妃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不然可能会失态。”
葛临轻轻吸了口气,力持淡定地点点头,直到回府展开信件才深感穆清尘“好心劝告”的必要,只因她开头第一句话就是——
“小皇子非陛下所出,陛下与摄政王一样都失去了生育能力。”
葛临几乎要背过气去,信中穆清尘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发现陛下的问题后请端木槿配合诞下子嗣,端木槿的牺牲值得一个后位,她建议今后让敬妃和槿妃各执一宫,为东太后和西太后最好。
她竟还大逆不道地提出,既然小皇子非正统血脉,辅佐之人就要灵活变通一些,从民间选举一些与小皇子相似的伴读陪侍左右,以防万一。
一来警醒槿妃和小皇子,以免其狂妄自大;二来防止敌国或摄政王余孽袭击皇室唯一子嗣,若有万一,为社稷稳固可顶替之。
葛临看得连连吸气,双手发颤,却不料对方还敢用小皇子生父来威胁他:愿葛相不忘济世救民的初心,如若有一日葛相将手中的权柄挥向无辜百姓,以致民不聊生,小女不惜性命也要带着小皇子生父杀回燕都揭穿真相!
看完信件,葛临迫不及待地将其焚烧殆尽!连灰烬都要小心装进茶盏里捣碎而后倒进花园的池塘里。
这些女人怎么敢!竟然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混淆皇室血脉,还无人发现!
葛临崩溃地消化着所有信息,却不得不承认穆清尘的方法虽然损但有用,比起朝局动荡让敌国有可趁之机,还是现下平稳过度最适宜。
前线宋韫已经成功抵抗住南国的侵袭,只要再给他们几年,待到兵强马壮,林染的新式武器训练成熟,就是北国挥军南下实现一统的时刻!
贺垂天一而再是错过的时机,葛临等人不会再放任。
想到此,葛临深深叹了口气,“长得相似的伴读?这是要弄死我啊!小皇子长大反应过来后我能有好下场?”
可想到可能遭遇的袭击和皇家“唯一的血脉”,葛临不由扶额,还是暗中找一些私下里调.教吧,以后挑个出来做贴身侍卫也好。
不过好在小皇子并没有让葛临和穆清尘的担忧成真,大约是系统筛选出来的高质量基因,小皇子在幼时就表现出极佳的智力和品性,亲政后更是成长为一代明君,他十分尊敬倾囊相授的半师宰相,谱写了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
另一边,真正穆清尘的意识回归了,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单却处处透着温馨的小屋里时,不由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
这些天里,她一直透过自己的双眼观察着外界,亲眼看着任务者为她报仇,将几年乃至十几年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形强行推进揉捏成对自己最有利的状态,甚至顾及到她最不可察的小心思,帮她小小报复了一下自己最不可能报复的人。
摧枯拉朽般破坏了原有的平衡,再重建新的平衡,凌厉而温柔。
她曾问自己,是想远离皇宫在外隐居,还是留下来做清闲太后。穆清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她明白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掌控住对方遗留下来的隐患的,不如早走早脱身,
事实证明她选对了,想到葛相看到对方留下信可能有的表情,穆清尘不禁笑弯了眼。
穆清尘走出屋子环顾四周,这里距离穆家老宅所在的镇子不远,她不知道爷爷在被她‘报复’后还会不会认她,穆家子孙肯定会恨她不顾家族名声吧?
死过几次后的穆清尘很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她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心道:先把皮肤晒黑点吧,以后她就是个寡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