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又很快隐去,穆清尘白皙纤美的手臂垂落在凉亭外,葱白的指尖点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微晃动,宛如一只垂首的白天鹅,仅一眼,便令人心折。
不远处遥望这一幕的小皇帝和宰相葛临均恍惚了一瞬,而在回过神后前者露出羞恼的嫌恶,后者则垂下眼帘非礼勿视,然而下一秒,凉亭处突然响起争执声,紧接着就见一个窈窕身影摇摇晃晃地踩在凉亭边缘,不出意料地踩空落水!
“噗通——”
这一声听得人心下一紧,小皇帝和葛临下意识往凉亭跑去,就近的奴婢们反应更快地跳下水将落水女子救了上来,盛夏时节宫人们穿得透气清凉,虽然没有露出太多肌肤但布料都是层层丝绸薄纱覆盖,一沾水便紧贴在身上,透出里衣甚至肚兜的颜色来,看得人面红耳热。
这位落水的小主便是如此,嫣红的肚兜在浅色绸缎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女子似是被吓到了,颤着双臂抱在胸前瑟瑟发抖,潮湿的秀发如海藻般铺散在纤弱的背后,她含羞带怯地抬起艳丽无双的面容,直直看向尚未弱冠的年轻帝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瞬间含了泪水,欲落不落地缀在眼角,不开口便已诉尽了世间所有委屈。
小皇帝果然被蛊住了,连呼吸都屏住般紧盯着这凄美绝艳的一幕,宰相头垂得都快抵在胸口了,后来干脆侧过身往湖面看去,却一眼瞧见凉亭中神色茫然的清妃踟蹰着不知该不该上前,不由好笑地摇摇头。
穆清尘自然不会上前打扰端木槿费尽心机制造的初遇,她等皇帝反应过来屈尊纡贵地蹲下身环住浑身冰冷潮湿的美艳女子,这才适时走出凉亭参见皇上,不待对方质问便解释道:
“端木才人因为看见陛下太激动不小心跌进水里,虽然不合礼法,但念在她年岁尚浅又心慕陛下才失态的份上,还望陛下恕罪。”
端木槿与琥珀口角了几句,装作被推搡地落入湖中,自然不允许被这么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她要的是被宠妃针对的假象来垫高自己的身价,“我…妾身没有……”
穆清尘轻叹了口气,像是谅解不懂事的孩子般妥协道:“缘由可以过后再对峙,还是先将端木才人带回宫里换身衣裳,别着了凉才好,臣妾的清乐宫离这里近,去臣妾那里吧。”
“爱妃所言极是。”
皇上在外要树立偏爱穆清尘的人设,轻易不会当众驳斥她,此时一把抱起我见犹怜的美人就往清乐宫疾步而去,早有宫人闻讯赶往清乐宫收拾出偏殿以供小主梳洗。
穆清尘不紧不慢地缀在皇上身后,琥珀先一步回清乐宫迎驾,绀青到底是皇上的人见不得穆清尘这般怠慢,几次小声催促她快些回宫为陛下更衣。
穆清尘眉头微蹙地晃了晃,抓住身旁绀青的胳膊轻声吸了口气,后者这才想起来她家娘娘背后的新伤,“奴婢都说了您不该出来的。”绀青小声抱怨了一句,却不再催促。
耳聪目明的葛临见此一幕不禁若有所思,他止步于荷花池畔朗声恭送皇上和清妃,穆清尘回首还礼,继续慢悠悠地往回走。
六年前,登基未满两年的先帝一夜暴毙,三位成年皇子为争夺皇位隐瞒父皇驾崩的消息,你假传圣旨我逼宫、我逼完宫又被他清君侧,一番腥风血雨后,三位成年皇子互相残杀,死的死残的残,还牵连了无数大臣枉死。
直到沉寂两年的贺垂天领兵平定宫乱,一力将当时仅有十三岁的四皇子贺勉推上皇位,此后又远征边疆夺回被南国趁虚而入攻陷的几座城池,自此奠定了摄政王不可动摇的权威。
而在三王之乱中殒命的大臣中,不乏被高官厚禄、从龙之功蛊惑而参与其中的前丞相、各部尚书和侍郎,新帝登基后面对凋零的朝堂不得不任用新人,这又给了贺垂天趁机塞人的良机,当今丞相葛临还是穆杭老爷子告老还乡前死命推上来的中立派。
葛临刚过而立,正当壮年,若非那场内乱这个位子他少说还要再爬十来年,自是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遇,朝堂上在摄政王和新皇间起到了很好的平衡作用,是穆杭一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
穆清尘垂下眼帘,葛相是不是有几个适龄的妹妹?
回到清乐宫时,殿内一片肃静,宫婢们大气不敢喘地立在偏殿外,包括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胡枕,穆清尘了然地抬起帕子盖住勾起的嘴角,神色自若地进殿内梳洗更衣。
“娘娘,那个狐媚子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皇上!真不要脸!”琥珀愤恨地压低声音道,“也不怕被言官骂死!”
白日宣淫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小皇帝年方十九,上头被摄政王压着战战兢兢多年,精力都用在冲穆清尘泄恨上面了,确实没怎么尝过鲜,今天被端木槿刺激狠了难免冲动。
穆清尘乐见其成,面上却要为皇上遮掩一二,“好了,陛下的事哪里容得外人置喙!让下面的人把嘴都闭严实了,别人我管不着,若是从我们宫里泄出一丝风声,别怪我把人扔给慎刑司发落。”
轻轻柔柔的声音却听得人遍体生寒,琥珀立时闭了嘴。
今天这事儿说来也有她的‘功劳’,若不是她没忍住呛了端木槿几句,也不会给人机会就往湖里倒。幸好她是皇上的人,清妃更不可能为了争宠而针对后宫妃嫔——知情人都明白这份“宠”无人能争、无人敢争——否则怕是会被那小才人算计至死!
琥珀一脸悻悻地出殿去警告宫婢们,绀青不忍道:“琥珀她也是护主心切,娘娘您别与她计较。眼下要紧的是这端木才人该如何处置?”
皇上一心扑在和摄政王明争暗斗上,对后宫向来兴趣缺缺,毕竟有实权的大臣不会愿意把女儿送进这傀儡皇帝的后宫,满宫妃嫔有家世背景的寥寥无几,也难怪小皇帝‘独宠’清妃。
“处置?我一个……哪有资格处置陛下临幸的妃嫔。”穆清尘仍是那副麻木无趣的‘死样子’,低头盯着手中的茶盏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绀青偷偷翻了个白眼转身出殿去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