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喝趴下一群官绅后,薛旎在怡州开启了她的助农之旅,有秦碌外交、工部官员辅助、女官们记载以及当地官吏带路和翻译,薛旎从距离府城最近的村庄开始,先是熟悉当地的环境、基础种植方法,然后进行科学化地改进完善,并让秦碌着手绘制一张简易图来总结这些方法。
古代农书多是给管理百姓的官员看的,遇到好官便将好的种植方法教给农民,农民间口口相传,再教给下一代,期间难免有些遗漏只能由农民们的经验补足,或是看到其他人有好收成便前去请教。
信息在传递过程中不断递减,这是不可逆的,薛旎把秦碌的简易画结合精炼的文字制成一张大图,交由工匠刻成木板挂在村口,让农民下一季时严格按照流程和插秧距离来实施,并允诺种的好的将会有奖励。
有了第一个示范,接下来就依葫芦画瓢交给各县乡官吏照做就行,不需要薛旎等人逐一讲解,但需要从旁监督。
薛旎趁着下一季来临前的农闲时期跑遍了怡州治下的七个县城,近一半的乡镇,基本是两天换一个地方,时间都耗在赶路途中,到后来薛旎干脆直接弃车骑马,彼时正是盛夏,村民有些惫懒,但见皇上亲派来的女官为了传授耕种知识晒得汗流浃背也不嫌苦,便都积极配合。
038自最开始重新唤醒薛旎的信念后便一直处于沉默状态,亲眼看着宿主利用自己的现代知识大胆谋划、用心实施,宛如一只挣脱枷锁后振翅翱翔的苍鹰,令人仰望。
能了解这么多繁杂的知识点并记住,这件事本身就很厉害了,038在网电废弃后的末世待了那么多年也才根据书上的记载摸索出相关知识,从教育资源稀缺的乡镇冲杀出来的孤女果然不寻常。
一想到薛旎前世被渣男害得锋芒磨尽、惨死后宅,038就咬牙切齿!转而又想到在此之前薛旎其实也有意收敛,不由叹了口气,仍有退路的时候谁会想要置之死地呢?环境是会一点点驯化人的。
薛旎这次下乡除了传授耕种知识、推广新农具外,还有两个任务,一是为今后培育水稻杂交选择合适的基地;二是为即将推行的新政做铺垫。
是以,薛旎在怡州一呆就是三个月,到了农忙仍没有回京的意思,这可把怡州知州急坏了,谁乐意身旁有个皇上的钦差一直盯着啊,哪怕她除了农事不会随意插手其他事务,可难免夜长梦多。
等到薛旎在怡州转了一圈回到府城时,就接到了秦家那位前太傅的邀请帖子,秦碌看到后纠结了片刻拉她到旁边小声道:“老太爷性格刚烈,先帝在时就当朝死谏过,被痛斥仍不改初心,他老人家倔了一辈子要是言辞过激了些,你可千万别和他较真。”
薛旎好笑地瞥他一眼,故意调侃他:“哦~你在背后说尊长坏话!”
秦碌气急:“我这是为了谁!”
“跟你开玩笑呢,谢谢啦。”薛旎与其朝夕相处了四个多月立刻就接收到了他的潜台词:秦老太爷很难搞,最好顺毛捋。
然而即使薛旎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秦老太爷如此难搞!
秦家老宅的正堂偏厅内,薛旎端坐在椅子上,听着屏风后的秦岿贞讲了半个时辰的忠君爱国、克己复礼,大约是考虑到她没正经读过书经,用的词汇都比较浅显直白没那么多之乎者也,薛旎就当上政治课了老实坐着边喝茶边听讲。
见她态度认真,老太爷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又道:“老夫毕竟是外男,很多话不方便多说,等会儿我夫人来了让她给薛小姐好好说一说女子该守的礼节,自古以来女主内男主外是先贤定下的规矩,薛小姐既然是受过仙人点化,便更应该把自身名节放在第一位,立志当全天下女子的典范才是。”
坐在末位的秦碌一听就知道要完,他陪伴薛旎这么久非常明白她其实是个很好说话又肯听劝的人,没有架子、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可唯有两点宛如龙之逆鳞触之必死——父母和女子身份,你可以说她做的不好,但不能说她因为是女人才做的不好。
果然,薛旎“锵”地一声阖上杯盖,十分无礼地打断了秦岿贞的话,她站起身抚了抚略有些褶皱的裙身,慢悠悠道:“本御侍事务繁忙,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聆听贵府太夫人的训诫了,而且太夫人到底是后宅女子,本御侍贸然与其接触很容易引人误解吧,万一被圣上以为我们两家要联姻,那岂不是平生事端?”
薛旎笑呵呵地拱了拱手,用魔法打败魔法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秦碌苦着脸抬起袖子遮住脸,却听屏幕后方的秦岿贞脾气火爆地掼了茶盏,厉声道:“老夫就说不能让女人干政!瞧瞧,这才当上御侍几天啊就摆起谱来了!我夫人乃是一品诰命,训诫你两句都听不得?你在怡州滞留了三个月还不想着回京复命,这是费尽心思想在地方揽权?老夫告诉你,做梦!真是、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薛旎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她走到临时搬来的木质屏风前反手一推,“砰!”一声巨响,屏风朝着门口方向倒了下去,扬起一地尘埃。
屏风内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薛旎却一副失手的样子惊讶道:“不好意思,我本来看它有点晃想扶一把来着没想到就这么倒了!哎,本御侍就说嘛,老旧的东西就该放在仓库里,别轻易摆出来,不然不小心摔了跌了还以为是年轻人不知轻重惹的祸,多冤枉啊!算了,本御侍到底碰了它,也不清白,贵府回头把屏风维修的费用报给我吧。”
“你、你!”
秦老太爷活这么些年从来没人敢这么当面顶撞他,还用老旧东西来讽刺他?一时间气得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秦碌连忙上前给他顺气,薛旎嗤笑了一声,第一次眼对着眼直面这位前太傅,冷下脸沉声道:
“秦老太爷,您有空骂我作为女子干政,为何不骂一骂你那些利用官绅身份大肆兼并土地的族人们?你可知这片土地上已然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