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良的话，让这些宗族子弟面红耳赤。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总之神色不尽相同。
一句‘不被需要的人’，深深刺痛了他们的脆弱的心。
身为宗族子弟，从小到大，他们的成长环境都处在高压之下。
随着天资慢慢显露，所分到的关怀，也会渐渐倾斜。
那些天资比他们高的兄弟姐妹，注定会踩在他们肩膀上，成为宗族内最耀眼的存在。
而他们这些人，说的好听点，叫宗族的备选继承人。要是说的难听一些，就是被遗弃者。
在必要的时候，为宗族牺牲风险。
几十年后，他们的名字静静躺在族谱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页，然后被打上一无是处的标签。
这，就是他们一眼望去，可以预见的命运。
萧良看了一圈，继续说道：“我这样说，你们可能有些不舒服，但不可否认，这就是诸位的现状，如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下方，已经有些宗族子弟泪流满面，捂着耳朵，一脸痛苦之色。
他们宁愿听龙羽骂他们千万句，冷漠也好，麻木也罢，是他们对无法抉择的命运，最后的抗争。
但萧良只说了一句，他们就已经开始受不了了。
萧良看了一圈，欣慰的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们早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想不到还有一些廉耻之心，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就在这时，下方一名来自南方的宗族子弟小心翼翼问道：“萧公子，你之前说，你也曾是不被重视的人，这件事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一出，许多人都好奇的抬头望向萧良。
萧良点点头，平静道：“当然，这一点，所有帝都的宗族之人，都能够作证。”
“我可以证明。”
萧良话音未落，下方的景熙便弱弱的道。
作为昔日第一宗族的子弟，景熙也被景氏宗族派遣参加这次千秋大会。
场中，许多弟子显然都是认识景熙的。
萧良轻笑道：“这件事，在帝都不算秘密，只要你们稍加打探，就能够清楚事情的原委。”
“谢谢……”
那发问的青年低声道：“我们还以为，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肯定生来就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想不到也有和我们这些废物一样的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萧良好奇问道。
青年埋下头，声音更加细若蚊丝，“洛……洛文。”
“洛兄，你说错了。”
萧良板着脸，一脸严肃道。
“啊？”
洛文抬起头，有些紧张道：“我知道，我以后不会这样想了。”
萧良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句，你怎么定义我是你的事情，这本身没什么对错。
你错的是后一句，没有人说你们是废物。”
此话一出，洛文和周围的宗族子弟，纷纷抬头望向萧良。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苦涩。
洛文挠了挠头，干笑道：“萧公子，谢谢你鼓励我们大家，但是在这支队伍里，我们本就是拖后腿的那一批人，不就是废物嘛。”
“我爹出门前就跟我说过，废物生来是没有价值的，宗族已经培养了我这么久，也是时候报效宗族了。”
“他们说了，你就信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说法是对是错？”
洛文艰难挤出一丝笑容，“哪有什么对错，我的天赋，确实不如我哥哥洛武，就连你，刚才不是也否定了我们的价值吗？”
“对啊，萧公子，你刚才还说，我们在这里也是不被需要的人，只有废物才不被需要吧？”
萧良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那是基于你们产生了离开念头的情况下，我曾是一名军人，在战场上，我的袍泽们不会讨厌胆小的新兵。
我们从来只讨厌一种兵，那就是逃兵。对于我们而言，只有逃兵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而你们此刻的行径，与那些逃兵没有什么区别。”
下方的宗族弟子沉默着，不敢抬头去看萧良的眼睛，也没有话去反驳。
一旁的龙羽，苍老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光彩，像是终于明白了萧良的用意，轻轻点了点头。
萧良道：“好了，说了这么多，直到此刻，我仍然不会收回我刚才的话。
如果有想离开的人，我一样会立刻汇报给老帅，让他将你们名字从名单上剔除。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认为，大家今日能齐聚一堂，是因为我们有着并肩作战的缘分。
只差一点，就能成为最亲密的战友。”
这番话一出，下方一干宗族子弟神色纷纷浮现出深深的动容。
萧良用一种教训的口吻，反而说的他们内心深处暖洋洋的，说不出的释怀。
仔细想想，萧良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与他们平等的角度与他们交流，并没有瞧不起他们，反而用另一种隐晦的方式，肯定了他们的价值。
能成为他萧良的战友，又何尝不是一种荣耀？
一时间，许多人脸上，都浮现出挣扎之色。
就连那些之前坚定的想要退出的宗族子弟，此刻也纷纷开始犹豫了。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眼见到萧良。
在今日以前，他们心目中的这位第一天才，应该是比他们宗族内的天才更加盛气凌人的样子。
再加上常年受到不公正待遇，他们心中本能的排斥这种身上自带光环的天才。
但是今日一见之后，这种偏见渐渐消失不见。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刚入世的年轻人，内心又能有多少阴暗？
能踏上武者这条路，又有谁不是一开始就怀着满腔热血？
只是因为被常年打压，他们体内的热血已经早已凝结成冰，很难再被谁点燃重新沸腾。
直到今日，听过萧良一番话，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忍不住怦怦直跳。
他们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行吗？真的有资格成为萧良的伙伴吗？
洛文抬起头，鼓起勇气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萧公子，如果到了千秋大会的战场上，你真的愿意将我们当做自己的战友吗？”
萧良笑着反问，“在这之前，我想请问洛兄，我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