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洛川这个地界,一年到头轻易不下雨。但凡是洛川有雨,必是天空狂风怒卷,沟壑瓢泼倾灌!
秦扬和秦震从重庆朝天门码头上船后,江浪行舟枪弹横飞,和川东游击队互相配合,干掉了九名军统二处的行动员,只留了一个刘姓中尉小队长活命逃了回去,为的是制造秦扬和秦震人死船毁的假象,让他回去给军统秘书处沈处长报信,证明货船被江匪抢劫并杀死了秦扬秦震和九名行动队员,以此来保护张萍刘青彭绵竹和秦东继续隐蔽下去。
在向川东游击队和赤色地下组织交接了药品与军火之后,秦扬和秦震背负了三百两的烟·料土悄悄的绕行成都,走绵阳,广元等地进入了陕西汉中,这一路的艰难困苦不亚于战场的厮杀。如若不是急于赶回陕北,秦扬本想绕路走临潼方向去一次南城州西关镇,回家去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痴呆的二姐一起带回到陕北医治疾病,这可是几年前黄薇老师答应过的。
几千里的奔波,在一个夜晚时分,秦扬和秦震二人来到了距洛川县城还有三四华里的一个村庄,他们寻了个庄户人家住下,就在这时,天空乌云密布突然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他们两个人本准备连夜进县城,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儿取消了。
他们只好准备次日一早进洛川城,去找赤色组织在洛川成立的陕甘宁边区驻洛川办事处报到,再通过办事处发电报告知延安央直西北局万佛洞基地电讯科,争取尽快归赴延安。
当夜,秦扬辗转难眠,就从土炕上坐了起来,却发现秦震也没睡,半倚在炕窗边上抽烟,他见到秦扬坐了起来,开口问道:“组长,你怎么不睡了,是不是有点饿了?晚饭做的咸羊骨汤煮萝卜干还有小半锅,要不要我热一下,咱们还有壶土酒,一起喝点儿?”
秦扬使劲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感到睡意散去,遂应口道:“那你就烧火热一下,咱们俩把半壶土酒喝光它,这西北的冬天可是比重庆山城冷多了,这家的火炕也烧的不热。我看这户老乡一家,只有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带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儿,家境不是太好,很有些困苦。等到天明时,咱们临走前把身上的钱都留给他们爷孙俩吧,反正咱们到了洛川的边区办事处把电报一拍,很快要进延安,这钱也用不上了,你同意不?”
对于秦扬的这个提议,秦震当然不会有反对的意见,只是他对秦扬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个意外的建议让秦扬大吃了一惊!
秦震趁热喝了一口羊骨汤,冰冷的身躯被这一口热汤灌的浑身上下暖乎乎的,用小瓦碗盛了半碗土酒,端起向秦扬示意:“组长,我是两前就从临潼跟随你和东哥一起举旗暴动北进的人,从心里佩服你们二人,随说是跟着东哥去渗透王劲哉那老小子的队伍潜伏了一段时间,但真正的隐蔽战线凶险工作,还是这一次在你领导下战斗在重庆山城。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潜伏在军统局的肚子里把脑袋掖在腰带里和他们斗争。这大半年里每天夜里躺下去,都不知第二天还能不能活着。这一次离开重庆,我们又是经历了一番生生死死,可以说得上是过命的战友了,我想提个建议供你来决策。”
秦扬听秦震这么一说,先是意外的发愣了一下,这个秦震外观上莽撞粗野,不善言语,但是在半年前从陕北赴重庆的路上几次遇险都是舍命向前,英勇异常!
及至到了重庆山城,他也是严格的尊重赤色特科组织的纪律,从不逾矩。对秦扬部置的工作令行禁止极其到位。
在此次从重庆山城罗家湾紧急撤退工作中,在嘉陵江上执行任务时,更是奋不顾身的勇猛杀敌。军统沈处长在两条货船上安排了两个行动小组押运,半途歼敌战斗中,他一人就杀掉了一个敌特行动组的五名行动队员,可谓悍猛无比,对赤色特科组织的忠心不容置疑!
此时秦震一反以往憨讷莽撞的性情,说是要向他提出建议,秦扬对此不禁有一些好奇,心想这个莽张飞一般的战友究竟是有啥要建议的?
见到秦扬摆出一副十分信任他,愿意倾听的神态,秦震心里感受到了被秦扬信任的愉悦,于是他把大半碗土酒一饮而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秦杨。
秦震提起了两年前,南城州和临潼秦河流域赤色特科组织的五十余名成员,这其中就有秦震他自己,他们在突发危险的情况下,由哑夯,盲杖小东(秦东),冯思南(秦扬),在你们三人的领导下,不畏生死的举旗暴动一路北进,仅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消灭了敌人一个整建制正规辎重团,一个整建制的骑兵营,两个保安团和一些地方反动武装,拉起了一支有两千多人的赤色游击纵队。
这个局面应该是立下了战功,对赤色事业做出了贡献。可是这支队伍一到洛川就被上级派来的‘肃反审查组’下令缴械,把所有忠贞的负责人都关押了起来,还枉杀了几名优秀的同志,要不是那一位陕北延安赤色特科组织负责人黄老师带人及时赶到,还不知要被‘肃反审查组’冤杀多少人。
听秦震说起了往事,又勾起秦扬的悲愤,他此时不仅想起了两年前在洛川受到冤枉关押,险些丢掉自己性命的遭遇,又想起了老领导齐长忠差点被冤杀而孤独逃亡的事情,本来松散的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把手中的羊骨汤碗放下,提起半壶土酒仰脖灌了两大口,在炕桌上放下了酒壶,对秦震说道,以前的事先不提了,你有什么建议就直说。
你的建议的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明不白的。按延安电文要求,让我们去长安城内的陕甘字边区办事处报到,但是咱们背负着这一批可以用在治疗重伤人员的特殊烟料药物,是不能随意进长安城的。
以免让不怀好意的所谓“友军”扣下来,籍此栽赃污蔑我们的边区政府。而且一旦是严查下去,在蛛丝马迹中会发现我们的身份,进而暴露了重庆军统局甲室那里张萍和留在观音岩药铺秦东等人。
所以,现今的实际情况来看,我们也只能从洛川这里设法返回延安。你是认为我们走这条路不妥吗?
秦震表示,即便从长安城出发,也是要走这条路。走其它的路程不仅绕路不便,还会浪费时间,而且极不安全。秦震觉得自己说的意思没让秦扬听明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表示他担忧的不是路程,而是提醒秦扬小心,不要再遇到当年在洛川遭遇到的关押,如果只是被什么肃反审查组一类人无端的把他们当敌特关押,只要联系上延安方面,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就是担心万一由于身份不明的问题,再碰到前两年那一类左倾错误的肃反审查人员,很可能会被严励处置受到冤杀。即便事后平反,又有何用?
所以秦震经过认真的思索,向秦扬建议,天明以后,由秦震他独自的前去洛川县城找陕甘宁边区驻洛川办事处交涉,速向延安太和山万佛洞发电报,请求央直西北局敌工部负责人黄薇老师回电,对他和秦扬的身份予以认可,并派专人护送他们两人返回延安,因为他们还随身携带了几十斤的特殊药品,必须确保安全无误的送往延安。
如果延安方面的复电到了,到那时,再通知秦扬携带着一批大量的特殊药品进洛川县城。否则,秦扬只能先隐藏起来。
而秦震将会由于身份不明而面临生命危险,但这样的局面总比两人同时受到危险要好的多!
羊骨汤喝完了,土酒也喝光了,面对着破裂的铸铁罐内那残余未熄的火炭,两个人陷入了沉思…
良久,秦扬终于想明白了,秦震的顾虑是对的,洛川这个地方,当年搞左倾肃反审查那一批人的组织基础很厚实,尽管他们当时执行了一些错误的政策,事后受到了批评与处分,但他们的内心深处并没有认识到犯了错,顽固的认为只有他们才是正确的,所以很难保证他们不重犯错误。秦扬认为,如果只是把他和秦震关押甚至冤杀,这只是赤色组织的内部冤错案件,但是由于秦扬掌握着赤色特科组织与重庆军统局内部赤色特科成员的全部机密,一旦被冤杀,那么就会让重庆军统局内部潜伏的赤特科成员出现溃散,何况他从重庆逃离时还肩负着曾家岩方面的一些机密情况要向李樵和黄薇亲自汇报,正因为是这样,他才不能出事。
如果秦震一旦出了不幸之事,秦杨可以另寻电台与延安方面的特科组织联系,因为他掌握了特殊的电台密码。而秦扬出事,秦震则是无法进行营救,鉴于这种状况,秦震目前提出的这一番建议,确实是一个最好最稳妥的办法。
秦扬在此时突然间脑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对秦震说道:“不如我们退到蒲城,利用虎帅家族的关係,搞一部商业电台,发报与长安城八路军办事处联系,请求他们与延安黄薇老师联系,派人联络我们。”
秦震闻言摇头叹气道:“组长,我们是执行特殊秘密任务的人,不能明码发电联系的,再说长安城内实在是复杂,否则前几天咱们也不会绕道了。上级特科组织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在任何时刻都要无条件的全方位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还是我明天先去洛川城联络,即便是我被关押甚至是被错误的处置,那在事后他们也得上报,只要延安西北局方面得知我的名字,必然会知晓你肯定一同来到洛川,届时必会派人前来寻找你的下落,到了那时你再进洛川城。”
听到秦震风淡云轻般的把自己的生死不当回事,秦扬的眼角湿润了,多好的同志,多好的战友,纵是在心中千般的不舍,但是为了及早赶赴陕北延安传回重大机密情报,目前也只有采取这个办法。
把事情想通了之后,两个人也不再休息了,重新捆扎了特殊货物,只是随身给秦震带上了防身枪支和十根金条。而其它物品则是在窑洞里的地面向下深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东西埋了下去。
不久,天色黎明,只是大雨仍旧下个不停,看这个样子,再下一天也不会停,但是时间是不会等人的,秦扬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秦震的肩膀,为他整了一下行装,把秦震送出了房间向着洛川县城进发。
陕北洛川县城内,陕甘宁边区驻洛川联络处的大院内,联洛处主任李干才今天起的很早,他吩咐通讯员赶紧烧一大壶水,说是今天一早洛川游击纵队政训处的张文厚处长来这里公干,必须要接待好,好的茶水没有,但晒干的槐花可以当茶泡水,就用它吧。
不一会,果然洛川游击纵队政训处长张文厚带了十几个武装士兵来到了联络处。
这个张文厚其实就是前两年犯了在倾错误的那个肃反审查组织的一个成员,当年黄薇来解决肃反审查组造成的冤错案时,由于张文厚认错态度尚好,就没有将其调回延安,而是把他从央直西北调查局敌工部调往到洛川游击大队担任政治协理员,去年游击大队升格为游击纵队,为整训部队,也为适应洛川一带的特殊情况,专门成立了政训处,考虑到张子厚在敌工系统工作过多年,便晋升他为政训处长。
今天他到这里来,是因为昨天接到上级部门的通知,今天有从长安城过来的,前两年流落宁夏的西路军人员要经此前往延安,让他带武装人员前来接待护送。
这样的工作,这一两年来他出面干过多次,已是得心应手,虽然他内心深处并不高看这些战场上失败的战友,但终归是自己的同志,所以他总是抱着同情的态度,却也有着高度的警惕防范心理,担忧有敌特分子打着失落的红军战士名义混入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