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也就是元旦的这一天，乡里新上任的企办主任就主动给徐山打来了电话。
这个企办主任也姓朱，算是朱乡长的一个侄子，高中毕业之后就在乡政府里做一个办事员，本来就没有地方安排了，结果现在杨根土被撸下来了，他就顶上去了，虽然是个代理的，但是想转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在了杨根土的前车之鉴定，这个朱主任倒是很客气，而且他跟徐山的年纪也差不多，年轻人嘛，有共同话题，所以在电话里聊完了之后，他又约徐山去企办签合同。
徐山跟老支共骑一辆自行车，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乡企办，便看见了支堂奈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老支，支堂奈的脸一沉，瞪着老支骂道：“你这个狗崽子，还真敢抢你爸的饭碗，真是反了你了。”
说着挥拳就要揍。
老支连忙躲到徐山的后面，徐山出手挡住支堂奈说道：“叔，你有话好好说，再说了我老支大哥，他也是为了保护这份产业，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那个杨根土联合外人，打算把你个这咸菜厂卖给别人了。”
支堂奈停下来手：“这事我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事，我今天就带锄头过来了。”
“呃……那你还打他？”
“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行，你想打也行，不过那得等到合同签完之后。”
徐山说完，看了一眼朱主任：“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签了。”
朱主任年纪太轻，也没有什么官威，听到徐山问话，他才连忙说道：“是了是了，咱们开始签合同吧，合同早就准备好了，细节上，你们双方再谈一谈吧。”
徐山看向支堂奈：“叔，你有什么要求？”
“只要你们给够了钱，厂子就卖给你们呗，还要什么要求？”
“就这么简单吗？那厂子里的员工呢？”
“你打算留下他们？”
“就他们那样的工作态度，我还是打算新招些人进来。”
“那不就完了吗？废话真多。”
支堂奈的话让徐山有点愣住了，他弱弱地问道：“你也知道那些员工不能用？”
“你以为我傻吗？谁干活，谁不干活，这不是一眼就看出来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早早把他们开除了呢？”
“开除？那不就成了地主老财的行为了吗？”
好吧，徐山发现自己跟这个家伙有点没办法沟通交流了，不过他也明白了，这个支堂奈其实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不懂管理，同时也是摸不着现在形势，不敢有所作为。
也许这样的问题放在后世，就算是三岁小孩子都明白，不好用的员工，直接辞退就行了。
可是现在这个年代却是不行的，这当中最有名的一个案例，就是傻子瓜子。
傻子年广九，一个私营企业主，卖瓜子起家的，后来雇了十二个员工给他干活，当时就有人往上反映，甚至把这问题捅到了总设计师那块去了。
当时大家的论断是这样的，员工超过九个，那就是资本主义了。所以年广九，一个炒瓜子的傻子，便有可能成为改开之后第一个资本家。那可是大问题，路线问题，真要上纲上线的话，别说一个傻子，就算是一个省的一把手，也承担不了这么大的罪过。
还好总设计师很清醒，只是很平淡地让大家再观察观察，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支堂奈有这样的担心，也是相当正常的，他也是害怕被别人反映，到时候惹祸上身。
而之前他一直不愿意把厂子卖给徐山，也是因为他担心徐山步子迈太大了，毕竟徐山现在手底下可是有好几个厂子，特别是他儿子还跟着徐山一起干呢，真要把集体企业卖给个人了，到时候会不会给徐山惹麻烦，他不太确定。
过去老一辈人，生活得就是如此的谨小慎微。
也许不理解他们的人会觉得他们是保守，是老顽固，但是你们千万不要觉得他们傻，能干企业的，其实没有任何一个是傻子，哪怕绰号叫傻子。
“那就这样，我以三万块的价格，将状元村的咸菜厂买下来，这个价格，叔你满意吗？”
三万块，在这时候也算是一个大数目了。
关键是咸菜厂这种企业，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在当中，基本上没有什么机器，除了腌菜的池子，就是压缸石，还有就是塑封机，剩下的都是人工，三万块钱也是绰绰有余的。
支堂奈自然是十分满意的，他甚至觉得这三万块给得太多了。
只要有这三万块，村里完全可以再盖一个咸菜厂，剩下的钱，也可以给工人们把工钱发下去，无论是村里还是工人们，都可以过个肥年了。
他很爽快地就签下了这份合同。由于他不识字，还是按的手印。
等他签完之后，徐山又拿出一份合同来递给支堂奈说道：“对了，叔，你顺便把这份合同也给签一下吧。”
“这……这是什么合同？”
支堂奈有些发懵。
徐山呵呵笑道：“这是聘用合同，是我聘用你，成为新的咸菜厂的厂长的合同。”
“我？我当厂长？”支堂奈顿时呆若木鸡。
“是啊，我听我支大哥说了，你可是从小就在酱坊长起来的，做得一手好酱菜，这一身本事，要是让你闲下来，岂不是浪费了。所以我没跟支大哥商量，就擅自决定了，聘你当这个咸菜厂的厂长。”
支堂奈受宠若惊，也有点忐忑。
这时候老支说话了：“爸，山子这是认真的，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替山子管一管这咸菜厂，咱爷儿俩一起做咸菜，争取把咱们酱坊的酱菜给发扬光大，外公他在地下也会替咱高兴的。”
支堂奈终究是想做事的，于是他也没有再推辞，让老支在合同上替他签了名，他郑重地按下了手印。等按完了手印，他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归我儿子管了？”
这个问题很重要啊。
徐山之前还真没有考虑过这点。
也不知道支堂奈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意呢还是不在意。
一般来说，爸爸被儿子管着，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啊。
“叔，你们俩是平级的，也说不上谁管谁。不过你的厂子大，你的权力比支大哥的大。”
支堂奈连连摇头：“那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这下子场面一下子就僵住了，难道这支堂奈这是要权力，不想跟儿子平起平坐？
真要这样的话，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时候支堂奈一看大家都沉默了，也反应过来好像大家都误会了。
他连忙解释说道：“做酱菜，我肯定是比我儿子强的，可是管人，我一点都不在行，我这个人抹不开面说别人，所以不适合管人，还是让他来管人吧，我只要好好做酱菜就行了。”
这话说得徐山都感觉到惭愧了，看来支堂奈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其实他也不是不明白，就是不适合，而这种不适合一个是来自性格，一个是来自他所处的位置。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让支大哥管着两个厂，叔你就负责给两个厂子把控质量，咱们心往一块使，争取把咱们的咸菜，卖到全国，卖往海外。”
徐山的目标远大，激情也感染到了其他人，他们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徐山。
这时候徐山突然又凝起眉来：“对了，既然现在咱们有两个咸菜厂了，总不能用两个名字吧，名字得统一一下，得起个好记又好听的名字，大家有什么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