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傅霖脚步慢了些,语气轻快地道:“你猜。”
林萧一边走一边无奈地道:“那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喜欢的啊,你的想法那我怎么猜得到……不过也没事,不说就算了,算了。”
他思考了下,又问:“对了,我刚听你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你和他很熟的样子,那为什么,这人还要你去找啊,不应该就在你身边吗?你俩为什么不在一块了?发生什么了?”
在林萧没看见的时刻,傅霖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了僵,竟然流露出几分苦涩,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傅霖声音轻了些,笑着回道:“是啊,本来是在我身边的。”
林萧转过头看傅霖:“那为什么……”
傅霖迎着他的视线,摇摇头说:“虽然之前都在我身边,不过很遗憾,都只是我单相思,是我暗恋人家来着,她压根就不知道。”
林萧立刻道:“这有什么,单相思也很伟大!老妹,我看好你!等你找到他了,一定要把他拿下!还是那句话,别半途而废啊,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俩分开了,不过我觉得,等你找到他,你俩肯定有戏,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傅霖微笑:“行,等我找到她再说吧。”
林萧:“那你到底是找还是不找啊?要不我还是陪你去找吧?反正离南华宫开结界还有段日子……”
傅霖:“不用,我想明白了,以后有空我自己找就可以,我一个人就能找到的,她很好,她会等我。”
我也不会让她等得太久。
林萧虽然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但莫名的感到很欣慰,总觉得自己维护了一对感情深厚却产生误会而分开的情侣,做了一件大好事,高兴道:“嘛,这就对了……”
傅霖语气虽然一直很轻松,听不出什么差别,左手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捂在了心口。
林萧在对话的中途就发现了,已经转头看了她好几次,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傅霖,那个,你……心脏不舒服吗?我看你手一直放在胸口那,有一阵子了……”
傅霖一愣,停下脚步,低头一看,这才看见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她将手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噢,没有。”
林萧皱着眉头,有点担心:“你是不是真的有哪不舒服?所以之前在苟富贵家,才突然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哭,很难受的样子,我没开玩笑,有病就得治,早治总比晚治好,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傅霖摇头:“没有。”
傅霖又补充道:“我都说了没在他家哭。”
林萧小声嘀咕:“但我当时确实看……”
傅霖面不改色:“你没看见。”
好像不管他再问什么,她都只会说没有了。
林萧只好作罢,改口说:“好了,走吧走吧,回去想想明天要干什么……”
隔了片刻,傅霖突然问:“林萧,你有没有突然心痛过。”
林萧跟个傻子似的:“什么?你说什么?心痛?怎么个痛啊?”
傅霖顿了顿:“……有点解释不清楚。”
林萧想了想,皱眉说:“你是说心脏病?还是啥?我没得过那些,心脏没痛过也没难受过倒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之前一直熬夜,但是身体没什么其他状况,都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猝死,哎,世事无常大概就是这样吧……而且,当时猝死好像也没感觉的,应该是直接心脏停跳了吧……”
他顿了一下,扶着下巴,神情复杂地道:“老妹,我认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心口疼啊?要不咱还是找个医生看看病吧?要是担心没钱,我们去找苟富贵借点,他挺好说话,应该会借的……”
傅霖无言片刻,微笑道:“……不是。算了,没什么。你想多了。”
和这死直男根本说不清,算了。
她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只是心脏仍然时不时、缓缓的传来钝痛,像一把刀子摇摇欲坠地悬挂在她心脏上方,绳子歪一点,晃动一下,刀尖就会在心口上不经意地划上一道。
每划一刀,都暗暗强调着她这八年是多么漫长,过去已经无法挽回,她无法再见到那个人,一切都太迟了。
傅霖过去想起轻云,胸口会发热发烫,欢呼雀跃,那是她的心动,她的喜欢。而现在再想起轻云,胸腔中的种种,都变成了茫然无措的酸楚钝痛。
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前不久居然会在认识不到半天的人面前、在别人家里失控落泪。眼泪那么汹涌,像是过去刻意埋藏的那些痛苦,恐惧,怨恨和不甘,都循着这软弱的气息迟迟而来,迟来了太久,积攒了太多,让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只觉得喘不过气,只觉得难过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上辈子遇到那么多本该绝望哭泣的时刻,傅霖都没有哭,更没有失态,她本身就不太喜欢哭,就算因为难过要哭,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哭,她总是将脆弱的自己掩藏在笑脸之后,她是这世上最会伪装的人,却也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人。
亲人逝去,她只是觉得空,心脏是空的,人也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既是冷的,又是麻木的,偏偏在旁人眼里这是乖巧,是让人安心的,听话的,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他感觉了。
小时候站在浴室的门口,推开门,看见那副景象时,她也没有哭,只是安静地,呆呆地站着。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不哭,换做其他孩子,早就号啕大哭。
那大概是承袭了她那亲爱的好父亲、源自血脉里的冷漠,也是她自身的某种保护机制。
有些人在经历绝望的打击和刺激后,是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们会把那份心思压抑在心底,看起来很冷静,和平常无异,这是对的——如果不这样反应,不这样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她或许小时候就痛苦得活不下去了。
所以这次失控才显得格外的不一样,她控制不住。
遇到轻云后,她很明显和上辈子不太一样了,也懂了些上辈子不懂的东西,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抛开一切,和这个孩子好好过下去了,这样很好。
可惜,还是错过了。甚至错过了这么久。她在意的人,最终都没能留在她身边。
傅霖不愿意被人抛弃,被人留下,她也总是留不住身边的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她比谁都清楚。
又比谁都不想清楚。
林萧自顾自走了两步,没见傅霖跟上来,一回头,发现傅霖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还垂着头望着掌心,简直像一尊横空出现在街边无人小巷的行为艺术雕塑。
林萧试探地喊:“嘿,老妹?想什么呢?”
傅霖没应声,不知道听见没。
他又往回走了几步,看着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动,头垂得很低,陷入某种古怪诡异的沉默的傅霖,小声开口:“那个……傅霖,你真的没事?怎么不走啊?你在想啥?”
傅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没有抬头,声音很轻,好似还带着点笑:“没事。”
原来,真正的、毫无保留的为逝去的人难过和心痛,是这样的感觉。
明明不想去在意那个事实,却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通过呼吸渗透到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肉,明明不想在别人面前哭,却根本无法克制。
一次控制不住就算了,第二次也还是控制不住。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骂谁,想恨却也不知道能恨谁。
她像是茫然地站在一片肆虐的风雪中,麻木地站了很久,失去了知觉,直到很久之后,手脚裂开伤口,传来刺痛,才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无人可依,无处可去,更无路可退。
她在这寂寥无边的风雪里,后知后觉的迷了眼。
痛与冷,都浸到了骨子里。
林萧听着傅霖说没事,张了张嘴,很想对她反驳一句“可是你又哭了啊,离这么近,我都看见你眼泪往下掉到手心了,其实我真没眼瞎,这回我真的看得很清楚”。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哭了,明明他也不会笑话的。还是说女生其实都这样?反正他不明白,他是不太清楚的,他也不知道傅霖为什么会三番两次的哭。
也不知道哪刺激到她了。
林萧最终没能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傅霖的肩膀,带动气氛般道:“走走走,老妹,回家去,我给你再收拾个屋子出来住,反正都挺朴素的,你也别嫌弃,我熬那鸡汤还有剩,这地方没冰箱,放久了东西会坏,我俩赶回去热热一起喝了别浪费,咱们今后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了,等去了南华宫,咱们取个修行组合名,叫穿越双雄,噢双雄不行,换个,穿越双杰,双杰……“
傅霖慢慢把手放下了:“……”
“从今往后我们异世界双结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条裤衩分着穿……”
傅霖实在没忍住,抬起头骂道:“你他妈的……滚!!!”
林萧这会看起来有点嬉皮笑脸的,简直有些欠揍,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他嘴里道:“好的好的,女侠,这就滚,这就滚,请问是需要我横着滚还是竖着滚。”
傅霖想哭又想笑:“……”
这大哥真是幼稚得跟个什么似的。
傅霖当然也不傻,她知道林萧的用意,让这样一个社畜直男想法子逗自己开心,真是难为他了。
虽然她其实也不是很想领情。
不过也还是……谢谢了。
傅霖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深吸了几口气,跟上了林萧。
见傅霖跟了上来,林萧暗暗松了口气,他左手捏着自己的右手手背,边走边念叨:“哎我说真的,老妹,你真的不考虑和我想个什么组合名吗,总感觉很牛逼的……”
傅霖眼眶还有点红,嘴角抽搐道:“我真是草了,你以为这是电视节目炒cp吗?还组合名?滚远点!别挨我,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别把我拉下水,我很洁身自好的,我跟你讲,有句话叫做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林萧一副十分受伤的表情,弱弱道:“话也别这么说,我不也是心有所属了吗,我的心绝对是为仙子毫无保留的,咱们这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啊……”
傅霖笑了一声,没什么感情地道:“你救了我把我带回去我确实很谢谢你,但是我和你真正算起来也才认识一天不到,就算有革命友谊也没那么深,这种场面话还是少说吧,免得万一我哪天把你给卖了你还在美滋滋。”
林萧:“喂,喂,这是什么话……”
傅霖懒得再理他,再次深吸几口气,大步地往前走去,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