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拦截路过的非本地男子带回家的苟家小少爷,居然在大街上被女人打了,这可是件稀奇事,顿时,周边聚来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人。
苟少被家丁扶着站起身来,面上恼怒,右眼也变成了熊猫眼,配合他那仿佛被狐狸精吸走精气的脸,简直是又恶心又好笑。
他仍是颤抖着声音,整个人也狂颤如风中落叶:“你,你居然打我!”
颇有那种“我妈都没舍得打我、你居然敢打我”的语气。
傅霖越看他越觉得恶心:“我不仅敢打你,我还敢骂你呢,一个少爷,学什么东西不好,偏学人家强抢民女当恶霸,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啥样……还苟少爷,您可真是人如其名,半路都要冲出来对人汪汪叫,就是傻狗一条。”
“你,你……”
“我什么我?你当街抢人还觉得自己有理了?要不你现在就报警吧?”
苟少转头道:“来人!把她也带到家中去!”
这么嚣张、这么荒唐?
OK,fine。
傅霖的理智和素质完全消失了。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解气。
等傅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几个朝自己走过来的矮冬瓜保安,都被自己揍得趴下了。
很神奇,她是不怕和这几个家丁打起来,毕竟他们都是凡人,肉体凡胎的,又不是梵嘲风那种魔族,努努力,万一就打赢了呢——可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居然能真的把他们全打趴下,感觉像做梦一样。
怎么说?她好像体力变好了……
不对,应该说,她好像……变强了?
傅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旁的林萧则是诚心诚意、佩服地道:“傅霖,你……你是不是练过武术、柔术、跆拳道、空手道什么的啊?”
傅霖顿了一下,抬头看他:“不是啊,我只练过钢琴。”
林萧不敢相信:“啥???”
难道你拿钢琴砸人的吗?!
而那苟少,此刻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傅霖,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他活到现在,从未见过如此蛮横可怕的女人!居然直接就动手打人!
眼看傅霖视线朝他过来了,苟少白着脸大叫:“这位……姐姐……”
傅霖对他怒目而视:“什么姐姐?!谁他妈是你姐姐了?!别瞎给自己脸上贴金!!!”
苟少一愣,立马改口:“不,这位,这位仙师!不、这位女侠!女侠!别打我,别打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
围观的人不知道是谁拍了两下手,开始说了一句“好!”,顿时,不少人开始拍手叫好,属于是看戏看到高潮部分,情绪也被带得激动起来了。
傅霖心烦意乱,听见喝彩也觉得不爽,怒道:“看什么看?!没看过街头正义围殴拯救失足少男?你当这是动物园在看动物呢?!散了散了别看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冷不丁被傅霖这么一说,围观的人也没了多少兴致,只觉得这女人多半有病,简直是莫名其妙,也慢慢散开了。
傅霖又朝苟少说:“我本来不想和你浪费时间,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结果你还不知好歹……你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啊?说话做事这么嚣张,不给你点社会的毒打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苟少哭丧着脸:“是是是,女侠说得对……是我,是我不知好歹,是我活该……”
傅霖不再看他,转头对林萧道:“算了,走吧,我们去问问路,也不知道太阴山离这多远……”
“太阴山?”苟少颤颤巍巍的声音又从一旁传来,“那里,那里不是魔族的地盘吗?你们去那干什么?”
傅霖猛地转过头:“你知道?!”
苟少一愣:“我,我知道啊……我姐姐在南华宫修行,她以前告诉我的……”
傅霖这会儿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又顺眼了几分,一点也不像梵嘲风了,连忙问:“你还有姐姐?你姐姐是修仙的?”
苟少咽了咽口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叫苟富贵,我姐姐叫苟冬溪……”
傅霖:“……”
林萧:“……”
你们一家是真的,很会取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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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还险些被当街抢走带回房、甚至打起来的人,现在竟然进了苟家房院,好端端地坐在一起说话,所谓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苟少家里没有长辈,抬眼望去,偌大的院子里都是家仆家丁,傅霖觉得好奇:“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这么独立啊?”
苟少一愣:“我爹爹是商人……平时都不在家,只会偶尔传信回来,我娘走得早,姐姐有修行的天赋,从小就去南华宫当修行弟子了,一年回来一次,所以家里平时都是我一个人。”
原来是没人管的留守儿童啊……
关注留守儿童身心健康真的很重要,不然长大了去街上抢男人,家里人都不知道。
傅霖问:“言归正传。你说你姐姐知道太阴山,那里是魔族的地盘?!”
林萧兴奋得一推鼻梁:“真的假的,我还从来没见过魔族,都是听人说的,我还听说魔族的头头是魔尊,但是他们都说,魔族已经很久不入世,很久不害人了,就像无缘无故消失了一样……”
苟少点点头,道:“对,魔族前些年好像出了什么事……姐姐说,以前,总有零散的魔族会故意和一些仙门争斗,抢夺仙门的东西,把冲突视为乐子。但是,魔族发生内乱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平时也看不到什么作恶的魔族了,仙门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魔族作乱,感觉他们都消失了一样……至于太阴山,八年前好像是个普通的小地方,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边的人好像全都死了,一整片都没活人了,据说那里全都洋溢着魔域才有的魔气,进去的人都会被魔气化作血水,因为没有活人,又都是魔气,就算是仙门之人也不愿去那种地方查探,反正如今魔族都消失避世,不害人也不作乱,与仙门互不干扰,索性就没去管过。”
傅霖猛地一拍桌子:“什么都死了?!怎么可能!我在那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也没什么能把人化成血水的魔气啊……”
林萧:“我草,傅霖,你居然在那种地方待过,这么厉害?!”
苟少:“可是我姐姐说,那里是魔族的地盘,已经很久了啊……八年前还是好好的,后来,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这样了。”
八年前?你在逗我吗?我死了还没几天呢,头七都还没过呢!
傅霖笑着说:“不不不,我跟你讲,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那地方根本没什么吓人的,也没有……”
她脑子里突然响起无字天书那欠揍的声音。
“提醒宿主,个人代价交换,代价为:本次死亡时间,八年。”
傅霖突然说不出话了。
无字天书又说:“本次复活冷静期:八年。”
林萧和苟少都看着傅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最后整张脸都变得僵硬,脸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苍白得过分,像是突然就没了全部生气。
傅霖在二人的注视之下站了起来,朝着半空说话,声音发抖,好像在自言自语:“八年?什么八年?”
林萧和苟少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隔了片刻,傅霖整个人在原地晃了一下,半晌,居然扯起嘴角笑了一声,她又莫名其妙地对空中道:“假的吧?不可能吧?什么代价?”
她好像在等着谁回复,过了会儿,又踉踉跄跄走了两步,扶住了一边的桌子,脸色愈发苍白。
林萧觉得不对劲,皱起眉:“傅霖,你,你这是……”
傅霖没理他,转头盯着苟少,抬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魔族内乱是什么?”
苟少被她此刻了然无生气的眼神吓住了,战战兢兢地说:“好像和魔尊有关,据说八年前,魔尊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给杀了……如今的魔族,似乎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魔尊了,大概,现在的人们几乎见不到魔族,魔族也都只待在魔域范围内,不再外出、入世,就是因为他们的魔尊疯了吧,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姐姐告诉我的,仙门好像都知道这些事,都已经很多年了……”
魔尊疯了?还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给……杀了?
……两个?
轻云只有一个哥哥,也就是说,梵嘲风和……轻云?
都死了?
……死了?
傅霖宛如受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懵了,软了,好像突然就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她松开抓着苟少衣领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走到林萧身前,再也站不稳,两腿一弯,直直就跪了下去,要不是一双手及时撑在地上,估计整个人都会脸朝地面,硬生生地砸下去。
傅霖仿佛失了魂,盯着地面,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林萧被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大叫道:“我草,傅霖你干什么?!”
这大礼他可受不起啊!会折寿的!
苟少也吓了一跳,站起来错愕地道:“女侠?!”
林萧连忙弯腰去扶傅霖,却发现傅霖整个人好像在抖,他担忧地问:“喂,喂,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又是下跪又是发抖的……”
怎么跟绝症了、犯病了似的?!
傅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甚至快要不能呼吸了。
痛。
心脏像被无数根针扎穿了一样痛,血液从针扎的伤口里流淌出来,却是冰冷的,那样的冰冷遍布到她整个胸腔,逐渐浸到了全身。
她被林萧扶着,竭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奇怪,她一只手被林萧拉着,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傅霖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除了轻云。
她不会在旁人面前露出脆弱受伤的一面,她绝不会让自己的眼泪轻易落在别人面前,她是这世上最会伪装,最会微笑的人……
林萧又担心又纳闷,见傅霖不说话,又道:“到底怎么了?人家不是才说到魔尊杀了自己两个孩子吗?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怎么反应这么大……”
可傅霖这会儿好像突然就崩溃了,忍不住了。她的理智,她的冷静,她的伪装,此刻什么都算不上,像薄薄的几张纸叠在一起,直接被针穿透而过,更像被人用手揉皱了,撕碎了,拼也拼不起来。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念想,她想带着一起好好活下去的人,她想要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她想耐心等着长大的人。
……死了。
并且好多年前就死了。
八年,八年是多么漫长……可是对傅霖来说,只是睁眼闭眼的过程,从她的视角看来,只过去了不到半日的时间,她醒来还在担心轻云有没有逃出梵嘲风的追捕,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轻云和梵嘲风都死了,早就已经死了。
连怎么死的,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是在故意戏耍她、玩弄她吗?
命运总是喜欢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无论好坏,最终都只有残酷的结局。
林萧发觉傅霖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重新坐下,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傅霖却直接甩开他的手,整个人都彻底瘫软到了地上。
她在地上侧躺着、蜷缩了起来,双手都死死捂着心口,像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脸色差得要命,简直像要死了一样,应该说简直就像死人一样。
“喂!傅霖!傅霖!”
傅霖捂着疼痛的心口喘息,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耳边也嗡嗡的,她逐渐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却又茫然的想要能看到什么。
迟来的痛苦瞬间压垮了她,那些总是压在心中的东西终于咆哮着奔涌而出,吞噬了她。
想看到什么……
——想看到那个人,那张脸,那双眼睛。
她只是想看到那个孩子,那个少女。
可是没有。
“傅霖?!你,你没事吧……”林萧蹲下身去看她,忽然见了鬼似的嚎起来,“我草你你你你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