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霖从来没想过,医学奇迹这个词,竟然可以出现在她的身上。
从掉进水里那天算起,大概过了个两三天,她那可怜的断手就莫名其妙的好了。
傅霖睡觉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她的好徒弟当然也是不会叫她的,她躺在地上,一觉睡到大中午,睡得太爽,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就伸了个懒腰,还用手揉了揉眼睛。
等睁开眼,彻底清醒之后,傅霖就盯着自己的手直发愣。
发生了什么?
不是……这什么鬼?
咋回事啊?谁给她接骨了?
不会是还在做梦吧?
傅霖尝试着抬高手臂,没问题;活动手指,没问题;左手捏捏右手小臂,右手也捏捏左手小臂,都没问题。
我草,真的好了!
这下,不只是她那内伤几乎没感觉了,骨折也完全没事了。
喜大普奔,喜大普奔!傅霖恨不得抄起铜锣、挂起鞭炮,挨家挨户奔走相告——她终于从杨过2.0版小傅恢复成了完整的小傅!健康的!正常的!有活力的!
傅霖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把自己这一身又脏又破的沾了血的衣服给换掉,但是她很快又想到,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变出两套衣服换了,只会显得更诡异,更没办法和轻云解释。
也就是说,她只能就这么穿着这身破烂的衣服忍着——反正也灰头土脸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都当了这么久的山顶洞人。
……算了,忍吧。
自己手好了,这等好消息当然要立刻告诉自家好徒弟!傅霖脸上洋溢着慈祥幸福的微笑,大步冲出山洞,看见了在不远处练剑的轻云。
她眨了眨眼,心思一动,停下脚步,躲在了一棵树后面。
直到轻云这一套南华剑法练完,傅霖才从树后冒了出来,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傅霖笑眯眯地拍手:“好!很好!特别好!”
轻云耳力好,先前就听见傅霖踩着落叶躲在树后的声音,也没分心,她知道傅霖是在看自己练剑,一会就会出来的,之前有几次也是这样的。
谁知这次不一样,傅霖出来后居然还鼓起了掌。
……鼓掌?
轻云连剑都忘了放下,就那么缓缓垂下手,拿着恨生,呆立在原地。
还乖巧地眨了几下眼睛。
傅霖心里被勾得痒死了,捂着心口嘶了一声:哎呦,宝贝,可爱死谁了。
恨生剑尖落在地上,轻云眼底既是惊喜又是惊讶:“师尊?!你的手……”
傅霖主动朝轻云走过去,抬手就捏住她的脸,捏了又捏,揉了又揉,道:“我傅汉三又回来了!!!”
轻云微微皱起眉:“……?”
久违地用自己的手触碰到这张属于轻云的漂亮脸蛋,还是熟悉的柔软,傅霖心中竟然涌出难言的感动,差点想直接凑过去大亲特亲。
她现在的心态已经不一样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畏手畏脚,干什么都得良心挣扎一下的小傅,而是坦然接受了现状,决定好好养成徒弟,等徒弟长大再思考一切的小傅。
虽然这话听起来就不像好人。
但是,管他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人啊,只要一想开了,事儿也就没那么多了,整个人都身心舒畅了,心态好才是真的好。
仔细回想起来,她最初那些顾虑简直就是纯属吃多了撑的——首先,她的好徒弟生在玄幻古代世界,压根不是现代人,没有十八岁成年的硬性要求,照电视剧设定里写的,古代里,十六岁其实都能婚配了;其次,她确实是心里有“道德良知”这杆秤压着,但是,再过两年,这孩子也就真正长大了,成年了……等轻云真的长大,不就完全没事、没有负罪感了嘛?只是两年而已,等等又不是会死,反正都是自己养着。
她先前脑子怎么就没转过来、死磕那一根筋不放呢?果然是头一次喜欢人,还喜欢了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太没经验,再加上,恋爱使人降智吧……
傅霖忍不住心道:“上天保佑,希望今后的我也能保持一贯的聪明冷静,而不是干啥啥不行的降智恋爱脑。”
直到都快把轻云脸给揉红了,傅霖才满意地放开手。
颇有一种身为爱猫人士,却十年没撸过猫、一朝进了猫咖遇上心动猫仔、猫仔还主动朝你凑过来、然后被大吸特吸的画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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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洞,轻云将恨生收回剑鞘,重新在石壁边放好,她小声问傅霖:“师尊真的觉得,我剑法练得很好了?”
傅霖摸摸她的头顶,想了想说:“真的,我虽然不会练剑,但我也看得出好坏,我觉得你很厉害,你可是白手起家,哦不……零基础开始的啊,我觉得比小胖都差不了多少了、不,比小胖还要厉害……”
轻云亮起双眸:“……真的?”
傅霖点头,笑嘻嘻地说:“真的啊,我不骗你,骗你师尊就是小狗。干脆,恨生送给你好啦。”
傅霖是真心的,轻云没有武器,这孩子要是喜欢,这把剑送给她都没事。
反正在她手上就是把破铜烂铁,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轻云便弯起唇角,很乖地笑了,但她还是摇摇头回绝了:“这是师尊的剑,不该给我。”
傅霖顿了顿,忍不住将手指抚在轻云的红色泪痣之上。
她轻轻摩挲着轻云的眼角,不知思考了什么,忽而正经了神色,温声说:“轻云,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其实很厉害。”
“你比我要厉害。”
轻云看着傅霖,眸中略有疑惑。
傅霖唇边轻轻弯起弧度。
“轻云,你不是预言里的煞星,不是不祥之人,更不是你家人说的废物、丑八怪。”
“煞星”“不祥之人”,听见这几个过去无比熟悉的词,轻云的眼神微微闪烁着,她知道傅霖大概还有话要说,于是没有插嘴。
傅霖深呼吸了下,注视着轻云澄澈的眼眸,像是坚定了什么信念。
她闭了闭眼,一鼓作气地道:“你从不害人,更不做坏事,你不与身边父兄同流合污,是最好的魔族;你在魔宫处境危险时,把阿林设法放了出去,你热爱小动物,在意它的死活,是心善而非冷血之人。”
没什么别的意思,她就是突然心血来潮了,很想夸轻云。
不是单纯哄徒弟的心思,而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她想把所有能夸的、好听的话都一股脑儿说出来,总感觉现在不说出来就要把自己给憋坏似的。
“你听话,懂事,好养,又长得好看,是最能讨人喜欢的孩子;你平时虽不怎么搭理梅邵侣,先前却在他不见的时候表现出担忧,还问我要不要去找他,说明你其实一直将他看作同伴,你在意他的死活,是有情有义之人;
“你未曾修炼,和从小就在南华宫长大的梅邵侣不一样,却只花了十来天就完全学会了他教你的剑法。要知道,那南华剑法,我以前也跟着看了很多遍,可我根本就记不住,但你不一样,你不但记住了,还学会了,轻云,你是天才。”
一段话太长,傅霖喘了口气,缓了一下,她望着轻云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越来越亮,里面涌动着最为真实的喜悦,自己也好似尝到了甜头,整个人都高兴起来。
她温柔地说:“轻云,你是魔族,自幼生长在魔宫,可你的同族人都不辨是非,封建迷信,他们都说错了——”
“你从来都不是灾星煞星,更不是废物,你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是很好很好的孩子,你很聪明,你是天才,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徒弟。”
“你虽然没有心,可你却是这世上最澄澈干净的人。”
也是我最喜欢的。
……
如果。
如果可以早点遇见。
傅霖没缘由的生出这个想法。
……
一字一句,那么温柔,像是隔着岁月,隔着茫茫不可触及的时间距离,用最温暖的手掌,轻柔抚过那个年幼时总是缩在角落、没有名字,安静又孤独的孩子的头顶,告诉她,你不可怕,你不是一直被人讨厌,你很好,你是天才,你很厉害。
轻云眸光颤了颤,放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胸腔似乎也在震颤,她眼底仿佛灼灼地燃着火,将那双琥珀色眼眸衬得无比明亮。
傅霖说完一堆赞美的话,内心还是觉得不够,好像怎么都夸不够——可能喜欢一个人确实是会突然就觉得对方特别好,也不知道是上头了还是怎样,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忽然又深刻的觉得自己文化不够,读的书还不够,当初不该想着毕业后就去自家公司,该再去国外多读个几年,不过也不对啊,她好像刚毕业就死了吧……
没错,是的,刚毕业就死了,死得很新鲜。
总而言之,傅霖现在居然想不出更多能夸赞自家徒弟的美词,太夸张、太天花乱坠的,用在这又不合适……她抿着唇,硬是在自己脑子里寻找拼凑其他能恰当运用组成的词句。
她可真是肤浅啊,现在脑子里能想到大半的词居然都是关于夸赞外貌的。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对,她要是不肤浅,不看脸,不见色起意,怎么可能光凭好心就把轻云给捡了;不捡轻云,又怎么可能在日渐相处后突然开窍,懂了喜欢是什么感觉……说不定,一辈子都得母胎单身。
轻云在原地安静地看了傅霖一会,一句话也没说,她有很多想要说的,可话到嘴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说话的冲动全都变成了另一种冲动。
她动了动嘴唇,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傅霖,将脸也埋在了傅霖身上。
轻云比傅霖矮一点,却也矮不了多少,此刻的动作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表达其他什么,傅霖并不觉得奇怪,也没有躲开——若是早两天,她估计心里都要慌死了,只想着怎么逃离这个可怕的“温柔乡”,但现在不同,她都准备顺其自然了,这样的行为,当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
此刻,被自家徒弟亲近,傅霖心里也高兴得很,她抬手回抱住了轻云,轻拍着轻云的背,笑着问:“怎么,好徒弟,被为师夸得高兴坏了、现在都说不出话了?”
其实,高兴的应该是她才对。
良久,轻云才闷声道:“嗯,师尊,我高兴。”
那轻轻的一声“嗯”,好似穿过耳膜,穿过胸腔,落在了傅霖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