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只隔了一小会,傅霖就缓过劲来了,不再觉得头皮发麻,手腕颤抖了。
这样的疼一旦强迫自己接受,竟然也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
又没死,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她没理会跪在她面前问东问西、吓得满头大汗、宛若去蒸了个桑拿的梅邵侣,自顾自捂着伤口站了起来,明明嘴里还在倒抽凉气,还是歪歪扭扭地走向地上那个挣扎大骂的乞丐。
那乞丐见她站起身走过来,整个人也愣住了。
明明手上都是血,正常女子都该吓晕过去疼晕过去了,她却好像没事人似的,冷冷看着自己。他也吃了一惊,都忘了继续大骂、继续挣扎:“你,你……”
他话没说完,傅霖就黑着脸,狠狠朝他踹了一脚,咬牙切齿骂道:“草、拟、吗、的!”
这一脚用力过猛,还伴随着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也猛地扯到了她腰上的伤,顿时疼得她面容扭曲作一团,腰间的血也流的更多了。
这算什么,区区刀伤而已,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得踹回去,傻逼东西,敢捅老子,不想活了是吧,他妈的谁怕谁啊。
世界以傻逼吻我,我报之以草拟吗再惹我一下试试——俗话说得好,有仇不报非君子也。
她特意踹的男人最害怕也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留情,就是冲着让人断子绝孙、半身不遂去的,当然,效果也是非常好的,完全符合她的心理预期。
顿时,那乞丐捂着裤裆疯狂的凄声惨叫起来,看那表情好似魂飞魄散,声音跟过年杀猪似的响亮。
梅邵侣跟在她身边,神情十分复杂,听着耳边凄厉的惨叫,一时间竟忘记了担忧:“……”
他从来没想过受了这种伤的人还能做出这种行径,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傅霖嫌不解气,又忍着痛,呲牙咧嘴地蹲下身去,趁着他翻白眼惨叫,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用了十二分气力,啪啪扇了他两个大耳巴子。
左右两下,一边一个,十分对称美观,还是毫不留情,把她自己的手都给扇得生疼。
这两巴掌把乞丐整个人都扇傻了,扇懵了。
他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大概是被扇得耳鸣了,傻眼了,居然都忘了继续惨叫,只顶着红肿的脸上那两个血巴掌印,瞪大了眼睛,双目失神地望着傅霖,像是见了鬼。
感觉有个词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他:瞳孔地震。
且是八级以上的大地震。
傅霖脸上浮现出冷笑:“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敢捅老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掐死你还是捅死你,你选一个怎么样?”
她语气太认真,带着极其明显的怒意,像是要把他给活生生吃了,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看着仿佛是真会动手掐死他。
乞丐好像真被傅霖吓着了,没吭声了,捂着自己的下半身瑟瑟发抖,眼珠子好像瞪得要掉出来,脸色又白又红又绿,再定睛一看,好像已经晕过去了。
傅霖:“…………”
这都能晕过去,她也真是醉了。
傅霖确实真的想掐死他,但她还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作为一个受过法治教育的靠谱成年人,她知道冲动杀人激情杀人也是要坐牢的,虽然这鬼地方也不会真让她坐牢就是了。
眼看着傅霖右腰伤口的血顺着衣角流了半边身子,还在往地上滴,梅邵侣戳了戳傅霖的肩膀,颤颤巍巍地开口:“老师,老师,我们还是先去找人看看吧……好,好像很严重……”
南华宫有专门教导医术的长老,但梅邵侣未曾去跟着修习过,他不会,他看着傅霖身上这么多血,整个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我,我知道灵力可以传输给别人,用以疗伤,延缓伤势、止血一类,我们南华宫也有专门教导医术的前辈,我娘亲就是……可我没学过,我不会……我,我只会一些简单的仙法和剑术……”梅邵侣忍不住想,今后回了南华宫,他一定要跟着娘亲去学学医术。
傅霖喘着气,用刚刚扇耳光扇得发痛的手掌重新捂住了右腰,她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满身狼藉,转头对梅邵侣说:“小胖,这个傻叉……这个男的一定有鬼,你留下来把他弄醒,然后问问他,那不见的小乞丐是怎么回事,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威胁他,多半是能问出来的。反正你是修行之人,对付他应该很容易。”
说真的,她现在心情很不美妙,任谁无缘无故被人捅了一刀估计心情都不会好,她现在非常希望这个地上的家伙去死——但看在自己可能,不对,是肯定已经让他断子绝孙了的份上,还是算了。
毕竟他也没真捅死自己,是吧。
傅霖心想,我他妈可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呐。
梅邵侣点头,声音还是有点抖,好像都带了点哭腔:“嗯,嗯,那老师你……”
傅霖缓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好减缓伤处被牵动的痛苦,她勉强对小胖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去找个医馆帮忙包扎,小胖,你就不用等我了,你到时候带着这些衣服先回去,我晚点会带饭回去的,今晚就不用你带饭了。”
“可是,老师,你,你的伤,要不还是我……”
“不用,你先回去就好,我自己会注意的,放心吧,这点伤我还死不了。还有,小胖……这件事,”傅霖转过身,深呼吸了几下,忍着痛,缓声说,“不要告诉她。”
她不想让轻云知道,也不想让轻云担心。她是师尊,让徒弟担心像个什么话。
她希望自己在轻云面前一直都是不会受伤的形象——虽说连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大概只是曾经听轻云说过“我觉得师尊很厉害”,所以想让轻云一直认为自己很厉害吧。
反正也不是特别严重,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实在不行,她就再想个办法搞死自己,然后美美复活……
“不要告诉她。”
傅霖对梅邵侣说“不要告诉她。”,轻云之前也对他说过“不要说出来。”,两个人都有不想让对方知晓的事,却都是因为不同的心思。
梅邵侣并不全懂这是为什么,却也知道,都是因为在意对方。
梅邵侣此刻都快哭出来了,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傅霖的背影,只觉得此刻的老师,形象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高大。
他拼命点头,颤声道:“我,我知道了,老师……老师,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平安无事,我,我回去等你……你,你一定要回来啊老师……”
傅霖无语,心道:“他妈的,你这什么话什么语气,搞得跟我马上就要去大义赴死了似的,一点都不吉利。”
傅霖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捂着自己的腰,慢慢走出巷口,去找医馆包扎。
她等下还得重新去买套衣服换上,可不能把这身带血的给穿回去。
傅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梅邵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虽然很是担心,但记着傅霖说过的话,留下来准备盘问这个伤人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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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邵侣带着三个衣服包袱回到木屋时,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整个人像耷拉着耳朵尾巴的小狗。
他回来时,轻云在院子里抱着阿林写字,写的是这几天傅霖新教她的,什么“史迪仔”“玉桂狗”一类的,十分新奇怪异。
见他独自一人归来,轻云略有些疑惑,奇怪地打量他几眼:“小胖,师尊呢?”
梅邵侣把包袱放回屋内,低声说:“老师……老师很快就会回来。”
轻云又问:“你带回来的是什么?师尊为什么不和你一起?”
“老大,带回来的是老师给我们新买的衣服,很多都是老大你的,老师说是什么、庆祝一百天……嗯,老师,老师她……她有点事要做,所、所以要晚一点回来……”梅邵侣这一段话说得磕磕跘跘,结结巴巴的。
轻云已经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不对劲,于是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发生了什么?”
梅邵侣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她,声音越来越小,也没什么底气:“没,没发生什么……”
越极力掩饰,越显得奇怪,更何况,小胖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不看人眼睛说话,十有八九就是有事。
轻云审视着他的神情,笃定道:“你有事瞒着我。怎么了?”
梅邵侣没吱声,垂头丧气的。
“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梅邵侣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说话,刚开口,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非常的柔弱,非常的无助,好像那伤心欲绝的大姑娘。
轻云:“……”
她不是很能理解。
轻云微微皱起眉:“……?”
梅邵侣现在很难过,他从醒过来的成年乞丐口中得知,他认识的那个小乞丐已经死了,就是被这成年乞丐捅死的。
原因很简单,小乞丐在这个位置总是能得到梅邵侣的相助,离得不远,同样乞讨、却难以得到他人同情恩惠,只受人冷眼嫌弃的成年乞丐心生不满,几次躲在角落观察梅邵侣对小乞丐的施舍,有好几次,梅邵侣走后,他就抢走了梅邵侣赠予小乞丐的钱财和吃食。
成年乞丐想让小乞丐找梅邵侣多要些钱,小乞丐却不肯,还说以后不会再接受梅邵侣给的东西,成年乞丐气急败坏之下用匕首从背后捅了小乞丐,却没想到捅到了心脏的位置,直接将小乞丐捅死了,他也害怕了一阵,但很快就趁着夜色把小乞丐的尸体带到偏僻之处的树下去埋了,具体是哪棵树,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这两天小乞丐都不在老位置,就是因为已经死了。而这成年乞丐霸占他的位置,是想着自己也能获得梅邵侣的施舍恩惠,因此他今日被傅霖一说,抬头去看梅邵侣时,并不觉得惊讶。
成年乞丐不是好人,不止伤人,手上还出了人命,可恶可恨至极,可小胖终究不能真的动手伤他杀他,他只能看着成年乞丐在他面前磕头认错、对天发毒誓从此不再伤人害人,再捂着下半身踉跄着逃走。
小胖很难过,老师被人捅伤,小乞丐被人捅死,他却无能为力,身为仙门之人,更不可擅取凡人性命,不能随意杀生,这是仙门戒律,就算他不是仙门的,只是个普通人,也不能擅自取走别人性命。
除此之外,他也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番好心,最后换来的会是小乞丐惨死的结局,只觉得又难过又后悔,这感觉无法言喻,却令人十分不好受,因此他心情低落,听了轻云几句问话后,回想起来,忍不住哭了出来。